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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27)+番外

她想睁眼看清楚,但不知怎的,眼皮乃至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沉重得无法掀开。

尤其右臂。

那里麻木已去,现在是一种清凉的感觉,疼痛虽仍在,却减轻了许多,还有种温柔的触感,仿佛有双灵巧的手指,正轻轻抚过她的伤处,随即,手指慢慢下移……

太史阑霍然睁眼!

黑暗车顶,微微摇晃的车身,车内浓重的药味和掩不住的淡香,风从掀开的帘子里溜进来,外面的星月之光趁虚而入……确实和梦中感觉到的一样。

但却没有那个人。

鼻端却还留存淡淡香气,回想睁眼的刹那,好像还曾感觉到柔软的大幅衣袂,云一般地拂过脸颊。

或者,这还是梦。

或者在她睁眼的刹那他神奇地乘风而去,化为一道黑色光影,掠向了浮云上头。

太史阑慢慢坐起,发现在自己半昏迷期间,已经被从牛车换到了相对封闭的马车中,又上了镣铐。但肘间伤处不知何时被处理过,处理得极好,也不知用了什么药,连剧痛都减轻了许多,看样子已经不用担心留下残疾。

太史阑可不认为那些太监侍卫有这好心。

她摸了摸肘间,人间刺就藏在左手衣袖中,还好,还在。

想了想,她取出人间刺,慢慢cha入身下糙垫中,直入车板。

车板很厚,还是被人间刺穿透,只露出一点尖端,被糙垫遮住。

东西刚藏好,吱嘎一声车门打开,一碗饭塞了进来,送饭的人,重重将碗向她面前一墩。

她拿起碗就吃,饭食粗劣,还好不是馊坏的,太史阑吃得一gān二净,末了还舔舔唇,心想有碗汤就好了。

吃完她就躺下来,想那天鹿鸣山看到的容楚的那一剑的动作,想着想着,终究因为伤势不轻,身体疲倦,渐渐沉入睡眠。

半梦半醒间,恍惚间风chuī帘动,衣袂拂过脸颊,她模模糊糊地想那人这么快又来了,忽然又觉得不对,鼻端的气息好像……浓烈了点,但这回她的意识保存时限比上次短,她很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后,发现伤势又好了些。

马车辘辘前行,她时睡时醒,每日都能感觉到神秘人的接近,除了第二次气息有点不对外,其余时候好像又恢复正常,是那gān净特别的香气,那人梦一般来去,每次去后,她的伤便好一截。除此之外,所有人都没露面,送饭的也只露一只手,要想解手就敲车门,会有个婆子扶她去解手顺便看守,也不和她说话。换成别人,在这样长久的黑暗和寂寥中,还要面对猜测和疑惑,早已发疯,她却养得一日比一日白胖,黑暗里眼睛越发亮得láng似的。

她习惯寂寞,喜欢寂寞。

幼时随母亲四处游dàng,母亲在天桥上献唱,每天唱疼了嗓子,再也没力气和女儿说话,她常常就呆在黑暗的桥墩下,一个人玩。三岁后抱进研究所,那时候三个死党还没进所,其余都是老头大叔,她依旧是一个人。

这才是她最熟悉的环境,连伤都好得飞快。

一晃便是多日,太史阑估算着,路上可能已经走了十日,帘子里溜进来的风微热,车外路人的口音也有变化。

这天晚上,她第一次和看守的人搭上话。

“这位小哥。”她叫住来送饭的人,低低道,“帮个忙,我送你银子,你放我走!”

送饭的人一怔,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粗糙的手掌摊开,“银子呢?”

第26章 南齐之秘

她摘下领口一枚珍珠纽扣递过去,她不喜华服美饰,从邰世竹那里拿的衣服都是最简单的,这枚珍珠纽扣因为不是装饰品,才没被她取下。

那手紧紧一握,将珍珠握进了手里,对着日光照照成色,随即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哎!”她叫住那人,“你收了我的珍珠……”

“那又怎样?”那人狞笑,将一张满是斑痕如锈迹的脸探进来,“你的东西本就该孝敬我们!要不是公公不许我们接近,你早给我们扒光了!想走?做梦!”

“卑鄙!无耻!下贱!龌龊!”她怒骂。

“我就卑鄙了,怎样?”那人嘎嘎怪笑,看她死死盯着他腰间钥匙,眼神愤恨,越发得意,炫耀地从腰上解下钥匙,在她面前摇晃,“瞧,打开你手上锁铐的钥匙就在我这,怎么样?不服气?那就来拿啊,拿啊!”

钥匙在粗糙的手指上晃dàng,那手指刚刚还沾着名贵的珍珠粉末。她盯着那手指,眼睛发红,忽然一头撞了出去!

“哎呀!”那看守没料到她这么bào的xing子,惊得向后一退,钥匙哗啦一声落地。

砰一声她也跌落在沙地上,一头一脸的灰,身子后仰撞到马腿,马受惊移动脚步,车身也随之晃动,咔嗒一声,压住了钥匙。

“疯子!让开!”那看守余悸犹存,顾不得打她,赶紧驱赶马车移开车轮找出钥匙,钥匙却已经被压扁了。

“还好我还有备用的……”那人抹汗嘀咕,一脚将废弃无用的钥匙踢进路边糙丛。大脚还在她面前示威地一晃,“想要钥匙?喏,就在那,你有种去捡啊!有种捡来开你的锁啊!去啊!怎么不去了?哈哈哈!”大笑着将她扔回了车上。

她默不作声,抹抹脸,看了糙丛一眼,眼也不红了,悲愤神qíng也没了,冷峻如山。

当晚她拉肚子,频频去路边糙丛解决,看守她的婆子一开始还眼神灼灼,第六次被叫起来时,呵欠打得站着就睡着了。

这一日夜间,马车终于驶进了一座院子,赶路以来,太监们住店,太史阑都是被锁在车内,由当地官兵重重看守,这次马车直入店中,太史阑坐在车内,听见似乎有人迎了出来,当先一人声音粗犷而紧张,“什么人!不得擅闯!”

那押解她的太监的声音,“我说谁好大排场,原来是宫中内五卫的大人,呵呵呵……”

可能太监递出了腰牌,那粗犷声音隔半天才响起,紧张已去,带了几分谄媚,“原来是西局的常公公,公公名列西局十大高手,久仰久仰!”

太史阑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

“好说好说。”常公公被捧得心qíng愉悦,尖声低笑,随即两人对话声便小了下去,隐约听见说“咱家奉懿旨押解重犯……我也是……不如合在一起……我这个事关重大……我这个难道不是?……那仰仗公公帮忙……我这个是押去殉葬的,你那个呢……我这个什么罪我都不知道,据说不能问,非同小可……”声音渐渐听不清,两人大概已经走进屋内。

过了一会儿,太史阑听见马车辘辘声响,掀开车帘一看,另一辆马车赶了过来,停在她的车侧。

那马车可不是她这样的普通加厚木马车,混铁制成,密不透风,只在上头开巴掌大的窗,四面都是铁甲护卫,守卫森严也超出她几倍。

太史阑瞟马车一眼,再次躺了下去,她左手紧紧握着一把钥匙,那是她第六次“拉肚子”的时候,从糙丛里捡回并恢复的锁铐钥匙。

右手,则慢慢拔出了糙垫子下的人间刺。

此刻,半夜。

忽然一声炸响,响彻天地!

炸响声一起,太史阑霍然坐起。

坐起的刹那,她已经用钥匙快速地开了手上的锁铐,抓着锁链,凑近马车车窗。

此时烟尘弥漫,烟雾之中咻咻之声不绝,隐约可见灰黑人影如电穿梭,出没在屋顶和四周。

屋内的人抢了出来,在马车旁席地而睡的官兵也被惊醒,这些人慌乱地爬起来,烟雾中什么也看不清,下意识四处乱摸。

烟雾浓密刺鼻,太史阑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影,和一抹抹白电一般的剑光。

剑光起。

纵气虹霓生,万象搅清波。

浓密的雾气被纵横的剑光割裂,每道经纬亮如雪白如霜,每道雪光穿过,便挥开一抹鲜红浓腻的血滴,如一溜溜珊瑚扇坠儿。

官兵一批批地倒下,幸存者惊慌失措,开始向内逃窜求救,正与屋内奔出来的人撞在一起,浓雾之中不辨敌我,屋内人悍然出手,顿时又是一阵惨呼和混乱。

外头闹腾成地狱,太史阑却岿然不动,始终紧紧盯着隔壁的马车。

这马车和马车里的人,才是关键。

她的直觉告诉她,刺客要救的是马车中人,这是唯一逃生的契机!

忽然她头一抬。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人影。

高挑颀长,大袖飘飘,自屋脊上笔直掠下,看起来不快,却转眼到了面前,身前浓雾笔直破开,身后浓雾拖曳出一片滚滚的灰痕,他在中间,就像天地爆裂烟云升腾中,生出的美玉一方。

温润,明亮。

风姿极美,只是看不清脸容。

太史阑紧紧盯着他,见他轻轻落在了隔壁马车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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