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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396)+番外

“回国公。”那家将道,“大司空说,请国公接到信后,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安排人立即启程,不可耽搁。”

容楚笑了笑,他知道章凝的意思,不过是怕太史阑舍不得,拼命不让人走罢了。

她不会的。

一只手伸过来,静静取走了信纸。

太史阑平静地看完了信,信上说太后最近胎动频繁,很可能快要临盆,时辰有些不对,他们怀疑太后使用了催生药。所以无论如何,景泰蓝必须立即回京。

信中还说,京中给她和容楚的圣旨已经出京,三公派人一路紧赶,抢在圣旨到来之前接走景泰蓝,因为之后容楚和太史阑,便要没法照顾景泰蓝了。这话说得奇怪,三公却没解释,又说太史阑现在不能去丽京,宗政太后会趁给她授勋的机会对她下手,要回也是等她临盆虚弱无暇他顾的时候。所以三公给太史阑争取了一个机会,希望太史阑好好珍惜,不要抵抗,先渡过这次危机云云。

信说得含糊,但意思很明确,景泰蓝要接走,而且太史阑不能现在和他一起回京,分离迫在眉睫。

容楚待她看完信,便将信毁去,安慰她,“我会安排人,好好查查她的太医,绝不让她提前生产。”

他说这话时脸色很古怪,“提前”两字口气微重。

两队护卫驰马过来,在那家将身后排成一列,那家将上前,看着太史阑。

太史阑看着景泰蓝。

星光淡淡,孩子睡得正香。脸颊喷薄着朝霞般的气息,甜蜜芬芳。

他脸上一个浅浅笑容,想必正做着美好的梦。

太史阑忽然万分庆幸事qíng发生得紧急,让三公派人连夜等候,景泰蓝可以在睡梦中被接回,不用面对离别的撕心裂肺。

她设想过无数次的离别,每次都觉得难以面对那一刻,景泰蓝无论是哭泣还是坚qiáng,都会让她痛彻心扉。

因为每一种态度背后,都是一个寂寞孩子的隐忍和无助。她带他脱离那黑暗宫廷,游历天下看遍世qíng,最终却还要亲手将他送进那黑暗森凉的所在,让他一人面对皇权至高处的寒冷。

那么……我的孩子,继续睡吧,最起码,我还可以为你维持这个甜美的梦,一刻也是永恒。

她闭上眼,俯下脸,嘴唇轻轻落在孩子的额头上。

这是相遇至今,她第一次主动给予他的吻。

在离别的时刻。

嘴唇和温软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孩子的奶香渗入肌骨,她闭着眼,脑海里,铺开这一年的chūn。

chūn天的东昌城。

东昌城的翠峰山。

翠峰山后的小庙。

小庙后的山道。

小庙前用萝卜钓鱼的折耳猫。

山道上摇摇晃晃用短腿追着她,跌倒也不哭的大脸猫。

一瞬间脑海中呼啸来去,都是她的大脸折耳猫,欢笑哭泣,发怒撒娇,在她怀中惊恐流泪,在她肩头安心沉睡,小小的脚蹬过她的肚子,也曾为她揉过肚子;碟子砸过她的头,也曾用瓷枕为她砸破敌人的头。令她流过血,也曾为她流过血。

她的……景泰蓝。

做过一万次心理建设,说好了一万次,也知道离别应该短暂,不久亦可再见,却依旧不能抑制此刻心cháo澎湃,灭顶的不舍。

因为知道这一别虽短暂也漫长。

知道这一别,此刻还是景泰蓝,再见却已经是蓝君瑞。

这一别,此刻还是在她怀里撒娇的半路儿子,再见已经是远远高坐于金銮宝殿的天下之主。

这一别,她还是她,他已经不是他。

那还是个心xing未定的孩子,这一别,他会否将这大半年光yīn遗忘,再见她时如陌生?

她深深叹息,并不想那么多。

只要她记得。

她记着这个在她怀中呢喃的孩子,她一生中最初的全qíng投入,人人都道她给了景泰蓝一段不一样的童年人生,她却知道,景泰蓝也给了她人生里不可多得的新体验,他唤醒了她的温柔、母xing、宽容,和人世间一切深埋的最细腻的感qíng。

半年,她抱着这小小孩子走进二五营,走向北严,走出围城的血火,走过天授大比,走过武林大会……成就了他,也成就了自己。

相互给予,获得最重。

低头一吻,含泪深深。

四面静默,虽然只是一个母亲亲吻她的儿子,但所有人都似感觉到这一刻的肃穆和庄重,那是一个人深深的缅怀和感谢,为上天予她幸运的赐予。

遇见你,很快乐。

相信我,即使你将我忘记,我依旧会履行一生的诺言,保护你。

有人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太史阑闭目轻吻不过一刻,随即她起身,一言不发,将怀中的孩子,jiāo给了等待的人。

她指指马车,指指丽京方向,又指指景泰蓝,示意,“保护好他。”

对方领会,深深躬身,“大人放心,我等就是拼了xing命,也一定能安全护送陛下回京。”

太史阑知道三公敢派出来接景泰蓝的,必然是挑了又挑的绝对可靠人物。也点了点头,唇角一扯,手掌对下一劈。

她的态度很明白:做不到,我宰了你。

对方汗滴滴地又躬身,不敢接话。虽然这些人也是百战将军,但依旧感觉到眼前沉默女子的杀气和决心。

容楚一直静静瞧着,这时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自己也会安排人一路保护。

太史阑吁口气,退开。

她看着那家将小心地将景泰蓝送到车上,车上很细心地全部垫了软垫,连车壁都包裹了轻棉,怕景泰蓝会撞伤。而车子四角包铁,十分坚固,设计宽敞周全。窗户甚至是封闭的,用了一种坚固而透明的玉石,能看景却不能打开,透气通风的开口在车子四角,景泰蓝够不到的地方。

看来三公也怕景泰蓝半路逃跑。

队伍在黑夜里启程,车夫连鞭子都不敢甩,怕惊醒了景泰蓝,车子极慢极稳地转身,随即加速。

太史阑站在路的尽头,看着车子离开,又恢复了面无表qíng。

无人再能看出她心底làngcháo。

就在众人拎着心,等着车子毫无动静的离开,都吁出一口长气的时候,蓦然车子震动了一下。

那震动不大,但很明显是里头的人做出来的,随即众人听见“砰”的闷闷一声,车子又晃动了一下。

尖利的叫声爆发般传出来,“麻麻!麻麻!”

景泰蓝还是醒了!

太史阑立即翻身上马,一扬鞭,飞马追上。

车子还在晃动,她一眼看见那孩子扑在那水晶窗上,正拼命地拍打车窗,尖叫,“麻麻!麻麻!放我出去!麻麻!让我再……”

他的话还没喊完,眼泪已经哗啦啦涌出来,将整块透明水晶染得模糊。

他不知道这句话该说什么。

再……再什么?

再抱一次,再亲一次,再继续走下去。可是无论怎么再,这个再都会结束的。

他一睁眼看见陌生车窗,忽然就明白,回去的时辰到了。

他知道自己答应过回去。

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去。

可是他还是害怕,害怕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麻麻,见不到那些可爱而简单的人,过不得那些凶险而有趣的生活,从此面对的是那个女人,和她的yīn冷的宫廷。

他也一万次告诉自己,景泰蓝你快要回去了,回去的时候不要哭,不要闹,不要缠麻麻,麻麻说了,很快会再见,你要高高兴兴的。

但是泪水为什么还要这么流?好热又好冷。

他凶猛地拍打着车窗,水晶玉石平面不够平,他的小手微微红肿,他却毫无察觉,眼看着一骑追来,果然是麻麻。

他在哭,泪水哽咽中又忍不住微笑,麻麻从来不会放弃他的。

景泰蓝不哭了,也不再叫,几乎在看见太史阑策马追来的那一刻,他就渐渐安静下来。

他怕哭得厉害,泪水模糊了窗户,他就看不见麻麻了。这窗户很讨厌,打不开,还擦不清楚,他用车帘拼命擦车窗,将脸紧紧贴在车窗上。

太史阑就看见她的大脸猫,因为用力过度,脸被车窗挤得扁扁的,长长的带泪的睫毛都快给折断了。

这样子看起来很滑稽,但谁也没心qíng笑。

景泰蓝双手紧紧贴在车窗上,好让自己不被起伏的马车颠开,他很想冲出去,很想叫停马车,很想蹿上麻麻的马,永远不下来,让麻麻一抖缰绳,像她之前说过的那样,母子俩隐姓埋名,làng迹江湖,过最潇洒自在的日子去。

他知道麻麻会答应他的。

第375章 出使(3)

可是他不能。

在麻麻身边,他真正懂得的,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他只能将脸凑得近一些再近一些,好多看麻麻一眼,再一眼。

马车里孩子默默无声,马车外太史阑一言不发。

护卫的队伍面面相觑,从没见过这样的送别,孩子不闹,送行的人不说话,两人都不叫停车马,只是这么跟着,一路又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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