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凤倾天阑(701)+番外

此刻风声已至,他听着那风声便心中一惊,这般巨大的声响,呼啸若哭,绝非箭矢能达到!

随即他看见一团光影劈裂空间,携风而至,忽然一样东西滑落,直奔他眼前。

他下意识举刀去劈,呛啷一声响,那东西被刀一剖两半,却是一个huáng金项圈。

季宜中如遭雷击。

那是晏玉瑞的项圈,是他亲手赠送。外孙自幼多病,他为此远赴深山,求高僧法器,亲手为他戴上,唯愿心肝上的外孙,平安康健,顺遂长大。

如今外孙头颅血淋淋在他帐中,他唯一的遗物劈落在他刀下。

旧物乍见,引动怆然心怀,他心中一痛,手中一滞。

“砰。”

那物已经狠狠撞上他的盾牌。

盾牌一震,震到他手臂酸麻,他一低头看见盾牌已破,一截剑尖,停在他胸前三寸处。

他这才骇然发现,盾牌内部奇藤忽然都已经化去!

再一看这撞上盾牌的,哪里是什么箭?分明是一柄宽刃重铁剑!

剑尖微闪磷光,显然涂有药物,而且是针对他这内藤的药物,瞬间便化去了最后一层奇藤。

“不好!”老将虽然还没明白对方的意思,百战得来的本能已经告诉他危险,他下意识要抛盾,后退。

身后忽传来乔雨润一声大叫,“季帅小心!”随即一股大力将他向后一拉。

与此同时,“嚓!”一声,已经停住的剑身忽然一震,剑头裂开,寒光一闪!

箭来!

真正的箭来!

一箭细小如筷,闪电般自宽剑剑头中she出,咻!

季宜中身子一震。

近在咫尺,避无可避,他的胸骨瞬间发出咔嚓一声,一支小小羽毛,在他胸口颤动。

箭身已经没入胸膛!

这才是真正的箭!

“季帅!”乔雨润扑上来,一把将落马的季宜中接住,也亏得她那一拉,季宜中避过了要害。

她扑上来,神qíng急切,“季帅你怎样了——”伸手就去拔箭。

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季宜中半昏迷不知阻止,乔雨润眼中有yīn冷之色,毫不犹豫将小箭一拔。

第659章 为她挽旗的手(3)

手感忽然一空,她愕然看着手指,拔出来的竟然不是箭,而是露在外面的那一截羽毛管。

她也算灵敏,立即知道不对,要将羽毛管子赶紧掷了。

然而已经迟了。

羽毛管一拔,管身震动,一根牛毛针,无声she入她掌心。

乔雨润只觉得掌心一痛,一低头看见掌心微红一点,似有血迹,却已经看不见针尖。随即她便觉得掌心一线疼痛如闪电,顺着手臂往上直冲——

她脸色大变——针已入掌,竟能顺血管逆流而上,这轨迹这速度,一时半刻,就会抵达心脏。

这才是真正的杀手!

这杀手……一开始就针对她!

乔雨润霍然回首,便见城头金光如雾,雾光中那人长身玉立,微微含笑。

世间名将,狡诈如狐,出手如千幻万化镜中莲,每一辗转都是美,美之后是虚幻的杀机。

往昔弹指风云变,多年后再出手依旧拨弦惊风,有种人微笑从容,看尽人间筹谋种种。

不是彀中人,不到触及死亡的肃杀,他的敌手,甚至不知道自己早已纳入他含笑的眼眸。

她恨极,呕血。

然后拔剑,怒斩!

“嚓。”

鲜血飞溅,一截胳膊落地。

万军震讶,连太史阑和容楚,都惊得微微向后一仰。

这一飞剑连环机关,最后这羽管已经使用了太史阑的天外铁,那根针会顺着血管一路上行,一路震裂血管,直至心脏,并且速度极快,只要稍稍犹豫,乔雨润必死。

未曾想她机变若此,也狠辣决断如此。

太史阑微微感喟,想着初遇时,这人虽然狠辣,但是是对别人狠,对自己却有种自私的珍重,她以为乔雨润会不舍得下手,没想到她真的变了。

如今的乔雨润,已经可以算是劲敌。

一截胳膊在地上弹跳,鲜血如涌泉汩汩,乔雨润抚着断臂,辗转苦痛,回望两人的痛恨目光似可灼灼燃烧。

城上下万众无声,为传奇两帅再次展现传奇而惊撼如雕塑。

她以ròu身待箭,一弓三箭,被她轻巧的指尖捏去,如抛日光一片。

他以剑为箭,先摧奇藤;剑中藏箭,再伤季帅;箭中再藏针,致残乔指挥。

季宜中三箭算一箭,他一剑出三箭!

何等的神异与智谋!

城头万众凝神,注视霞光中那玉立一对,只觉生在此代此时,得见如此传奇眷侣,得见人间双双大神通大智慧,虽身死而不枉。

曾有人因容楚多年不出手,忘却他的往昔英名,以为他如今只靠妻子升迁,略有轻慢之心,然而此刻终知,何谓名不虚传。

容楚却有遗憾之色。

他看见城下,乔雨润竟然真的抓住了时机,在做戏。

季宜中中箭,血如泉涌,犹自惊骇地望着乔雨润,而乔雨润不过看了自己断手一眼,咬牙撕下衣襟随手一裹,便扑向季宜中,哀切大叫:“季帅,您如何了?我……我来迟一步,纵肢断身残,也没能救得下你……”

季宜中感动的老泪,几乎瞬间就流了出来。

再之后,天节鸣金收兵,将士们一拥而上,将两个伤员送回营。

乔雨润在剧烈的疼痛之中回首,她要记住这一刻的两个仇人。

城头上太史阑果然笔直而立,也在目送着她,两个女人目光相撞,各自灿然有火花。

此时日头已经全数挣扎出云海,城头上遍洒金红,大片大片的光圈在城头蹀垛浮移,将苍灰色的墙砖照亮,砖fèng里顽qiáng探头的青青兰糙,糙尖露珠在金光下一闪。

一副苍黑和金相间的旗帜在太史阑头顶飘扬,城头风大,旗帜一角拂在太史阑脸上,一只修长jīng致的手,正轻轻替她卷起旗帜。

是站在她身后的,容楚的手。

霞光、云海、灰城、青糙、露珠、黑色旗帜和如玉的手,还有那卷起旗帜一刻的姿态温柔。

这一幕鲜明而又意韵深远,如画,美到令人窒息。

乔雨润也不禁窒息,却不是感动,心中只升起浓浓恨意。

有种人为何总得命运偏爱看顾?如太史阑,步步高升还得容楚倾心;而她为何一日比一日láng狈凄惨,到如今,肢体不全,终身致残?

她眼底的火灼至心底,恨然扭头,不yù再多看一眼,只将目光凝聚在身后巍巍大军。

待我夺虎贲十五万,再与你来战!

城头上,太史阑偏头对容楚看了看,正看见遥迢云路,蹀垛兰糙,拂面旗帜,和他那双骨节jīng美的手。

她恍惚中觉得此刻场景熟悉,冥冥中似有呼应,只是此刻也来不及多想,只道:“此人心xing已经非人,听她刚才那话,已经为暗害季宜中做了铺垫,看样子,天节必将换主。”

季宜中伤势其实未必致死,但乔雨润刚才那一叫,却让万军听着,都以为他中了必死之箭。

容楚脸色在霞光中微白,神qíng云淡风轻,“无妨,只要你我在。”

她一笑,将手搁在他掌心,两双手掌微一用力,迎风一扬,大旗再度猎猎招展。

是夜,病榻之前,乔雨润不顾自己重伤,对季宜中百般施救,但季宜中依旧不可避免地衰弱下去——箭上,是淬毒的。

至于那毒是容楚箭上的,还是乔雨润下的,已经无人追究了,自然算在容楚头上。

季宜中呼吸渐弱,盯着重伤犹自忙碌的乔雨润,看她当此时依旧将众人指挥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眼神满是感激,最终化为坚定之色。

随即他命众将齐聚主帐,宣布了以长子季飞为主将,聘任乔雨润为总军师的遗命,并要求季飞视乔雨润为恩人和师长,好好听她的意见。

季飞点头,季宜中注视着面前高大的三个儿子,心中苦涩——三个儿子品行都不错,但都资质平庸,这也是他一直担忧天节军去路,不肯jiāo出军权的原因,他毕竟征战多年,仇敌无数,如果失去天节军,他怕他的三个儿子不能自保,季家会彻底倾毁。

到如今,希望乔指挥使能够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如果……如果朝廷让步……”他吃力地吩咐乔雨润,“那就罢了吧……只要保得季家人安稳就好……”

到得最后,他心志清明,终于明白以一地之军和朝廷对抗,如果不能很快下丽京,下场堪忧。

而丽京有容楚太史阑在,便如铁城。

乔雨润诚恳点头。季宜中舒出一口长气,闭上双眼,最后一刻,喉咙里咕哝一句,“陛下……”

声音戛然而止,他最后要说什么,无人知晓。或许是痛斥,或许是遗憾,或许是哀求,或许是无奈解释,但无论如何,一生忠义,光辉功勋,到如今已经如白染皂,这一条路走到了黑巷,也只能这么一闭眼走下去了。

上一篇:燕倾天下 下一篇:凰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