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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10)+番外

她微笑,拉回话题:“这桥如此风光,为什么最终会被废弃?”

“天下底定,陛下接宫眷入京,最受宠爱的韶宁公主被抱上桥时,突然大哭,有钦天监官员私下说,此事不祥。”

“三年后,就在这座桥上,”男子顿了顿,接过她手中酒壶,喝了一口,才道,“三皇子发动兵变,意图bī宫,那一战,皇室死三人,伤四人,残一人……从此,此桥废弃。”

惊心动魄的皇族争斗史,从他口中淡淡说来,简单白描,却似瞬间铺开漫天腥风血雨,凤知微突然觉得有些凉,拢紧了披风。

这高阔异常的第一桥上,曾留下前朝开国帝后俪影双双的脚印,也曾响起新朝皇子的悲凉嚎哭,不知道这午夜盘旋的风里,是否还蹑足行着冤死者不灭的魂?

而这个锐利而神秘的人,为何对这桥有着异乎寻常的感qíng?

他如此熟悉这桥,是否常常在中夜无眠时,在这桥上流连徘徊?

不过这终究与她无关,她能在今夜,和这陌生男子共饮彻夜长谈,已经是人生的异数——不过都是因为在寂寞的时刻害怕寂寞,然后正巧遇上另一个寂寞的人而已。

正如他不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也不会去问他眼神里的寂寥和森凉。

残酒将尽的时候,天色微微放了明,凤知微在晨曦的第一抹光里,倒出壶中最后一滴酒,笑道:“最后一滴酒,敬这一弯孤桥,世事跌宕多变,唯此桥亘古。”

然后她站起身,手腕一振披风滑落,头也不回自行下桥。

清晨第一抹光透过雪色,照在她肩头,纤弱的少女,背影笔直。

男子盘坐不动,看她绝然下桥而去,眼神里微光闪烁,半晌道:“宁澄,你说她会去哪里?”

桥dòng下冒出容貌平常的护卫,认真的看着凤知微的背影,道:“两种可能,一是破釜沉舟,回府抗争;一是委曲求全,俯从秋府意志。”

他笑笑,指了指身后十里烟花,道:“总之,她会立刻回去,绝不会在这烟花地流连太久,多呆一刻,便多污一分声名,她总不能拿自己终身开玩笑。”

“是吗?”男子微笑,拖长声调。

“打赌。”宁澄兴致勃勃凑过来。

男子不置可否,两人站在桥上,看见那女子一路直行,似乎有目标般毫不犹豫,随即在一处挂着兰花灯的门前停下,扎起男子的发髻,然后,gān脆的敲门。

宁澄的脸青了。

那女子脸微微侧着,对着开门的人微笑说了句什么,里面的人似乎愣在那里,而读懂唇语的宁澄,远远的在桥上,猛地一个踉跄。

桥上,男子突然轻笑。

他墨玉般的瞳,闪着新奇而锐利的光,像是久已沉静的深渊,被长天之外带着雪意的风,chuī起层波叠làng。

他立在桥头万丈红日里,黑色披风上淡金曼陀罗花在风中飞扬,那烈烈冷风chuī来遥远的语声,他似乎听见风里,那纤弱的少女,对着开门的兰香院老鸨,询问得冷静而疯狂。

“你这里,需要guī奴吗?”

第八章 新番guī奴

“小知,听说集市上新出了挑染绢花,给我带几枝!”

“也给我带几朵,要翠绿橘huáng的!”

“四芳斋冰糖糯藕带半斤!”

时近中午,十里胭脂临近苏醒,兰香院小楼莺声燕语,姑娘们纷纷探出身,招呼着楼下天井里,挎着篮子准备出去采买的青衣小厮。

小厮是兰香院红牌姑娘茵儿的远亲,一个月前投奔来此,不多话,却灵活有眼色,很得姑娘们喜欢。

“嫣红姐姐肤色白里偏红,戴翠色花儿反而相冲,不如浅粉,更增丽色。”小厮仰头含笑,又道:“糯藕虽好,吃多了却积食,翠环姐姐太贪吃,小心成了肥美人。”

“臭小子!”姑娘们笑嗔,神qíng却是满意的,嫣红笑道:“小知,要不是你是茵儿远亲,又在我们这地方打杂,我真要以为你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出身。”

“可能吗?”茵儿从房内出来,一拍她肩,“我天盛皇朝等阶何等森严,大户人家公子就算沦落成乞丐饿死,也不会来我们这地方的。”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那小厮一眼,对方对她微微一笑,依旧坦然,正如这人一直以来的气质——似乎明朗,其实神秘,似乎冷静,其实行事超越常规。

小知,人缘极好的魏知,凤知微。

托庇jì院一月来,她将打杂的工作胜任得很好,当然这也多亏了茵儿的照顾,那女子没让她真去做guī奴,缠着妈妈收了她做小厮,虽说其实于事无补,但好歹也是一份善心,凤知微十分领qíng,茵儿却对她谢了又谢,说那日实在是救命之恩。

不过是伸手拉她出河,怎么就严重到救命之恩,凤知微不解,茵儿却闭口不答,她对那晚的事心有余悸,提起那男子便神色惊恐,看那惊恐,并不像是因为被推入河,倒像还有些别的。

凤知微却没有再问下去的yù望,那夜桥上共饮,雪夜一别,她并不愿与他再见。

然而世事总会事与愿违——不是不想见便可以不见的。

她挎着篮子,刚要出门,突然看见前方来了一大群人。

凤知微一怔,刚想躲,那边已经有人招呼道:“喂,那guī奴,公子爷们来了,还不安排姑娘接客!”

凤知微低着头,眼角瞥到那些人衣着华贵,显见都是京城王孙公子,其中一袭锦袍,月白重锦,衣角绣银线竹纹,清雅高贵,那色彩看得她眉梢一动,头登时垂得更低。

一边侧身让开,一边转头,哑声对院内唤道:“姑娘们,有客——”

这一声还是平时听guī奴张德迎客学来的,不熟练,腔调有些僵硬,那群王孙公子顿时轰然大笑。

“兰香院哪来的新guī奴?连迎客都叫得像娘们叫chūn。”

“张德哪去了?换这个磨磨蹭蹭的小子?”

一群人旁若无人从她身边笑着过去,凤知微盯着地面,见那袭袍角也点尘不惊的掠过自己身边,刚无声的舒了口长气,就听一个公子哥儿笑着指了她,对迎来的妈妈道:“等下我们要吃酒行令,叫这小子侍候着!”

妈妈愣了愣,勉qiáng应了,使个眼色示意凤知微过来,低低道:“小心些!唉……”

妈妈神色忧虑,毫无生意上门的喜色,凤知微诧异的看她,妈妈神色凝重,低声道:“看见那个huáng衣服的瘦子没?听说不是个东西,前头冠华居的头牌软玉儿,据说被那家伙弄残了,冠华居苟妈妈仗着有人撑腰要闹,没几天被人bī得连院子都砸了关门,唉,怎么今天想到来这里?可不要给我生事……”

又嘱咐凤知微:“小知,你向来伶俐懂礼,比院子里其他人都qiáng,今天可得帮妈妈一回,好歹照看着。”

凤知微无奈应了,寄人篱下,还寄在jì院,这一日是迟早的事,能躲自然要躲,不能躲,那便走着瞧罢。

那一群人占了院里最好的“倦芳阁”,叫了最美的姑娘来陪,人手一个,嬉笑戏谑,吵嚷得不堪,却只有一处角落,人人都自觉的不去打扰,显得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所在的地方。

一方黑檀绣银竹屏风半隔出宁静空间,jīng致毯席旁,三足黑石小鼎里燃着上好的沉香,淡白微凉的烟气里,那人长发微散,衣襟垂落,以肘懒懒支着腮,笑意浅浅俯首于姑娘皓腕玉指间,饮了她奉上的杯中酒。

随即轻轻捏了捏那女子粉颊,引得兰香院花魁兰依姑娘娇羞忸怩的撒娇。

那一角笑声低沉,女子嘤咛,比起外间吵嚷喧闹,反而别有一番暧昧旖旎qíng致。

凤知微面无表qíng端茶侍应,心想兰依若是见过那晚他推茵儿下河那一幕,不知道还能不能娇羞得起来。

又想明明这人和一堆王孙公子一起嫖jì,行动举止也随意自然,但不知怎的,就是感觉格格不入。

她手上不停,转身来去之间总觉得背后有目光掠来,粘在背上满是探索,却始终不动声色,头也没向那个方向转一下。

她的注意力在席上,因为茵儿脸色很难看,总在有意无意向她打眼色,她身边就是那位脸色苍白发青的huáng衣瘦子,浑浊的眼神看起来不太对劲。

凤知微不想管闲事,只做没看见——风尘女子,难免遇见各种不入流客人,应付他们是她们的必修课,不是她的义务。

酒过三巡,人人都有醉意,有些人便带着姑娘出去了,茵儿也被那公子哥儿带了出去,众人看着他们背影,眼神都有些古怪。

茵儿被拥在那人怀中,频频回首,眼神凄切而祈求,似乎在寻找谁可以帮她解围,然而人人都转开了眼光。

凤知微皱起了眉,脚下却依然没动,她总觉得,只要那个人在场,自己还是不要逞能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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