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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400)+番外

众人都知道她是指前段时间的河内书案,其实那场案子涉及两大学士,众人也没敢说什么,但此时大学士承qíng,自然没人说破,都连连举杯说些“大学士逢凶化吉”的吉祥话儿。

“近些日子我常进宫,陪陛下说些话。”凤知微随意转着酒杯,闲谈般开了头。

众人都凝神听着,最近陛下身体有恙,朝会改成三日一朝,还时常不到,宫中隐约有消息说陛下今年冬旧疾复发,身子越发不好,这消息让众人心底猫抓似的,却也得不到更多消息,满朝上下,只有寥寥几位重臣可以随时见驾,魏大学士就是其中一位,众人今日来得齐全,也有几分听内幕的想法。

四面一片安静,凤知微悠悠道:“陛下和我聊起长熙十二年之前的事儿,说那时不需如此事事亲力亲为,如今年纪越大cao劳越多,身子骨儿有些吃不消。”

众人都默了一默,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长熙十二年前和现在有什么区别?有人想了起来,脸色一白。

长熙十二年之前,有太子!

那时天盛帝为了锻炼太子,使他早日熟悉国务,一年中有半年是太子监国,太子带着几位兄弟掌管六部和国内大小事务,重大国务才由陛下亲裁。

陛下终于要立太子了?

众人立即都有些呼吸急促,眼光发直的看着凤知微,凤知微却不说话,随意把玩着手中一盏玉壶。

此时众人才注意到她的酒壶和众人不同,整块青玉,雕成牡丹花形,龙脊把手,jīng致无伦,而光线照过来的时候,可以隐约看见把手上凸雕“楚”字。

楚,楚王府。

这想必是楚王赠给魏大学士的爱物?

官们都是很敏感的,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魏大学士提出这样一个话题,又有意无意展示了这样一件东西,其间代表的意思,立即令无数人陷入深思。

陛下既然和魏大学士深谈到这个话题,必然也暗示了心中属意人选,如果不是楚王,魏大学士一定会将所有能表现和楚王关系良好的物件都束之高阁,而不是这样公然展示两人的好jiāoqíng。

也是,除了楚王,还有谁呢。

有人四面望望,发现虽然簪缨云集,但偏偏就没有那些最旗帜鲜明的楚王阵营大员,很明显,魏大学士替楚王鼓chuī来了,其余人是在避嫌避开,以免被攻击为结党谋位。

“可惜七殿下不在,他往日最喜欢我府里的古月清雪茶。”凤知微又淡淡道。

众人神色又是一闪——陛下老迈,皇储择选在即,十殿下资质普通,最有竞争力的七殿下却还在南方监军,岂不说明陛下心意所在,只有楚王?

“明人不说暗话,和众位大人也没什么好躲躲藏藏的,”凤知微敲敲酒盏,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父,宗庙承继当务之急,如今这qíng形,为人臣子者绝不可明哲保身不顾国政,兄弟是要上折子的,便是陛下震怒治我妄议朝政,也顾不得了。”

众人都低头喝酒,心想你都知道陛下想立谁做太子了,上个表章不是正投陛下所好,哪来的震怒?既迎合了老主子,又讨好了新主子,只怕是首立有功,再上层楼吧?

众人眼珠子在酒盏里骨碌碌转,心里已经开始在打请立太子奏章的腹稿。

谁要是第一个上请立楚王为太子的表章,谁就可保未来几十年富贵荣华!

满堂有一瞬间的沉寂,随即又故作热闹起来,渐渐的有人开始告辞,这些人开了头,便越来越有人坐不住,以各种理由辞去。

凤知微高踞上座,含笑看着那些人揣着兴奋的神色离去,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今日出了这门,就会立即策马狂奔,奔向自己以为的荣宠终生。

这是她以魏知的影响力,做的最后一件事。

明日请立楚王为太子奏章将高高堆满陛下案头,换得疑心病第一的老皇全部的警惕和不安。

明日将有很多人被贬斥,很多人被查办,很多人被牵连,明日皇帝会惊觉到楚王阵营力量的qiáng大,惊觉到楚王对大位急不可耐的野心,惊觉到皇权之前有人的步步紧bī,他会终于下定决心,全力出手,打击那个假想敌。

而她,将首当其冲,因为替楚王殿下鼓chuī呐喊请立太子,贬出京师。

她要去向那海阔天空糙huáng处,将仇人鲜血遍洒。

等到再回来,已是天翻地覆另一个她。

凤知微淡淡的笑着,笑意远离眼眸,清冽的酒液晃动,倒映她一身缟素,身后的天空,被横斜的梅枝割裂。

去吧。

看今日huáng金台上一席酒。

覆一怀雄心于明朝。

第二十章 复仇之血

长熙十八年末,祥和的新年前夕,在各官衙即将封印休假之时,一场纷纷扬扬的“请立太子”风波,迅速席卷了整个朝廷。

一夕之间,御书房案头堆满了来自各部堂各司院大小官员的奏章,长短不一,语气不一,内容却都惊人一致——请立楚王为太子。

大员的奏章多少还有点顾忌,只说储君国家重器不可久悬,请陛下早日圣心默运择定为要,大多数官员的奏章则直接坦率,对楚王充满褒奖推崇之词,就差没说没殿下国家就得灭了。

最早上奏章的是一位翰林学士,此人素善钻营,号称墙头学士,得了魏大学士一言提示,回府彻夜疾书,生花妙笔,满腹文章,都用来雕饰了未来天子的才德功勋,只求陛下眼前一亮,楚王心中感激。

朝堂之上这位学士一本奏上,天盛帝眼睛亮没亮,隔得远看不清,半晌。皇帝只沉沉说了一句:“众爱卿有本,下朝后投皓昀轩,内阁稍后统计报朕”

当时楚王免冠跪前,连连逊谢,当时老皇脸孔掩在yīn影里,对这儿子温和抚慰。

好一副皇家敦睦父慈子孝景象,众臣看在眼底,更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很对。

一句有本奏来,奏章便成雪片,胡大学士数得手软,连连苦笑。

事后皓昀轩统计,计有奏章一百七十八份,涉及各司院部堂,三品到六品都有,份量虽不太足,胜在人数够多,看起来令人颇惊心。

更糟糕的是,一些外围的楚王阵营官员,平日里得不到核心消息的那些人,也卷进了这场请立太子风cháo,宁弈因此便更加说不清。

老胡一边数一边哀怨一边哀怨一边庆幸——多亏殿下消息灵通,那晚魏大学士设宴,事先没有风声,请客速度很快,楚王阵营的大员都没得到邀请,但殿下不知怎么的就知道了,宴散后直接命人拜访了当日所有参加魏府宴的三品以上大员。

当时时机紧急,光是打听名单派出人手便费了时辰,已经无法将所有人都拦住,所幸三品上大员最后都没参与,好歹没让陛下觉得楚王势力已经足可控制中枢。

当时他连夜得知后又惊又怒,表示要上奏章弹劾魏知煽动众臣妄议国政,然而不过换了殿下淡淡摇头。

“你错了。”他负手窗前,仰望云天之外,神qíng淡淡沧桑,“你弹劾她什么?从头到尾,她什么实在话也没说,重臣上表请立太子,也是cao心国事一怀好心,这事历朝都有,不算重罪,再说……”他凉凉的笑了下,“你弹劾,只怕正中她下怀。”

老胡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然而当他翻到某个奏本时,眼瞳突然缩了缩。

告病在家的魏大学士,终于上了本章,虽然没有明说要请立谁为太子,却将楚王狠狠的夸了一顿。

这一下便如火上浇油,刹那燎原。

当日老皇坐镇皓昀轩,亲自数那些奏章,当胡圣山战战兢兢将这份奏章捧过去的时候,原本数着那些雪片早已面色yīn沉的皇帝,终于被那重臣的名字撩拨出了压抑已久的火气。

他将奏本重重掼在桌上,哗啦啦散了一地。

“好,你好——”

然后他拂袖而去。

皓昀轩沉寂如死。

宁弈端坐如故,眼帘垂下,遮掩了眼底翻覆沉冷的神qíng。

你终究是要回去一趟的。

我,且等着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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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年末,很多人没能过上好年,天盛帝以“yīn谋结党,妄议朝政”之名,贬斥了一大批官员,大部分逐出帝京,发往边远州县,楚王也受到了“不安本位,窥伺储君尊位”的斥责,卸去所领六部事务,回府潜心修心养xing,连魏大学士都受了牵连,贬出帝京,任山北道提刑按察使。

最倒霉的是那个首议请立太子的翰林——他被打发到河内临近南摩国的一个小城当城门领,连贬五级,河内那块地方荒凉贫穷,食物奇缺,据说主食是糠皮,米价贵如珍珠,这位大人想来很快就可以减去多余的一百八十斤。

这一番动作,等于鲜明表达了天盛帝的态度,众臣一时都陷入了茫然,夹起了尾巴做人。

那段时间天天有人出京,俱都含泪相送抱头痛哭,也有平静的,比如凤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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