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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442)+番外

彼时qíng意正浓。

便是在那样飘散梨花清香的脉脉夜晚里,便是在那样双目相视的微笑眼神中,她纤纤十指拂过酒壶下的暗格,布下多年后的暗杀之毒?

那一笑温婉,那眼波嫣然,那梨花落尽里携手的温暖,原来都只是幻梦里一场空花?

他捧出珍重心意,意图和她分享秘密的喜悦,她却已不动声色为将来的生死对立留下伏笔。

还是那句话——她从来都是他的敌人。

对面凤知微笑吟吟看着他,“陛下,你现在还觉得,我刚才是在撒谎吗?”

宁弈定定看着她,似乎想在她秋水濛濛的眼眸里找到一些虚幻柔软的东西,然而凤知微的眸光,恒定不变。

“谁说胜负已定,谁说我甘于拱手河山?”她手一指殿外,笑道,“我不亲身前来,如何能令你心乱喝酒?你一死,天盛军必然大乱,将来这大好河山到底是天盛的,还是我大成的,我看也难说得很。”她笑得畅快,一拂袖,“便纵我身死此地,有你宁氏皇帝陪葬,也已足够!”

宁弈望着灯光里她秀致而又漠然的剪影,手肘轻轻抵在心口,不知哪里在痛,又或者哪里都没有痛,只是有些什么东西琉璃般的脆裂,似乎都能清晰的听见,“咔嚓”一声。

恍惚间,似是那年南海码头,她抱着婴儿神qíng温软掀帘而入,引他遐想十年之后,她答:“十年后的事qíng,谁知道会怎样?也许陌路相对,也许点头之jiāo,也许依旧是如今这样,我在阶下拜你,你远在阶上,也许……也许相逢成仇。”

十年后,一语终成谶。

缓缓抬起衣袖,捂住唇,一点鲜红殷然染上衣袖,他目光沉冷无声抹去,而她不知何时已背过身去,背影挺直而纤秀,他注视那背影,突然觉得,有一句话现在不问,也许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你……可有爱过我?”短短几字,问得艰难。

她顿了顿。半晌回首,巧笑嫣然,吐字清晰。

“没有。”

深殿内一阵窒息的空寂,长窗外一朵开得正艳的秋海棠,突然无声无息萎落。

“好”。

良久之后他终于也笑了笑,传闻中的容颜绝世,此刻笑起来竟也不比那萎落的花好看多少。

他不再看她,眼神却已渐渐沉敛,突然轻轻拍掌。

只是那么清脆而淡定的一声,大殿内余音犹自袅袅。

远处突然呼应般响起排山倒海般呼啸,像是海làng在飓风卷掠下猛然竖起厚重如巨墙,横亘于金殿之前,刹那压下步步bī近的杀戮之声。

他微微笑着,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些纵横道路,那些宫阙角落,都会在那掌声落下后,涌出无数黑色暗流,那是他暗伏下的jīng英军队,会用闪耀寒光的百炼兵刃,迎上那些妄图践踏皇权将血污军靴踏上玉阶的叛军。

事到如今,深qíng蜜意抵不过你死我活,而他十二年珍贵心意,再不能用来浇灌这朵带毒的罂粟。

容得她翻覆到今日也够了。

“哎,我还是输了。”她探头向殿外看了看,语气轻松,“真可惜。”

“是啊,可惜。”他轻轻咳嗽,咳出血丝,“你看,即使你多年前,就留下了这着杀招,即使你要了我的命,可是你的大成帝国还是注定要崩塌于今日。”

“没关系,”她笑,“能和您共死,就是我的荣幸。”

他看定她,她笑容婉约,一如初见。

总以为这半生艰难经营,是为了日后的风雨彩虹,如此便支撑他极有耐心的等过那些年,却原来,他的以为只是以为。

他缓缓掉开眼,五指一紧,掌间玉杯砰然碎裂。

鲜血涔涔里,他漠然对着空气吩咐,“来人。”

大殿四角,立即鬼魅般闪现数条人影。

她抬眼一瞥,平静转身,密密长睫垂下,遮住晦暗变幻眼神。

那些难以出口的心思,便随这一身长埋吧……

听得身后,他语声清凉,字字斩金断玉。

“带她下去,押入暗牢。三天后……”

他闭上眼。

“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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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四年冬,大成铁骑在洛县遭遇天盛军队,jiāo战中亲征的女帝被俘,成军被驱退,随即大成各大将都接到女帝手书,没人知道手书中说什么,只是当夜各军帐都灯火未熄,隐约听见唏嘘之声,随后成军各处军队全线收缩,大成国隐约有传闻,说是女帝已经向天盛皇帝称臣,但事实到底如何,也没人清楚,只隐约有传言,火凤女帅华琼接到女帝手书后,先是长叹一声,道:“都是命……”随即又道,“你看开也好……”却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随即,这位女帅又做出令世人惊骇的事qíng来,她当先带领大军向天盛朝廷归降,天下纷议万民惊诧,更有无数酸儒夫子写诗作文以嘲,将多年来对第一女将的赞美都化作了如今的口舌之伐,然而这位向来随心而行的女帅,不过大笑嗤之以鼻,道:“她要战,我便战,她要降,我便降,管那么多gān嘛?”

女帅这边风云变幻牵动天下人心,帝京却陷入一番小小的混乱,一个最隐秘的消息流传于朝廷高官之口,带着难以揣度的惶恐和不安。

“……听说陛下圣体欠安……”

“说是拿了大成女帝那夜中了毒……”

“不是说明日便凌迟那女帝吗?那种大逆该当株连九族的,不过人家九族确实没了……早给宁氏杀完了……”

“别管什么大成女帝不女帝了,陛下几日没上朝了,要是那消息是真的……”

“哎呀……”

官儿们惊疑的眼光越过高墙,传说里,女帝就关押在皇宫暗牢之内,当初关押过凤氏母子的地方。

极少有人发现,在高墙之后,两座屋舍造成的夹角yīn影里,有一道影子,紧紧的贴着墙壁不动。

他贴得极紧,像是原本就生在墙壁之上,冬日寒风凛冽,墙壁冰冷,又是穿堂风,寒冷彻骨,那人露在紧身衣外的手指,指节发青,竟然起了层薄薄的霜花,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贴了多久。

一队卫士从他底下夹巷走过,毫无所觉。

这里是暗牢入口处的巷子,很窄,卫士不停相向而行,几乎毫无空隙,只有每隔六个时辰换岗的时候,会有短暂的空隙,武功极高的人可以趁机掠入,但时辰极短,只够做一个动作,这个人很明显是在六个时辰前,趁换岗空隙掠上墙面贴在那里,等着六个时辰后,再次换岗潜入。

这样的天气,六个时辰,为了不显眼只穿单薄的紧身衣,寻常人早已冻死,这人却静默着,连呼吸也控制着淡淡的白气。

底下一阵骚动,时辰到了,趁着那换岗的一瞬间,男子从高墙上落下,轻烟般掠进了夹角巷内的栅栏门后。

一队卫士走了过来,当先的拎着食盒,看来是来送饭的,那人隐在铁栅栏门后的暗影里,等到最后一个人走过,无声无息的贴在了他背后。

最后一个人毫无所觉,走了一阵子心里有点不对劲,霍然回首,只看见空空dàngdàng的来路。

“小张,怎么了?”当先一个卫士回头疑惑的问。

“没什么。”那个被附身的小张缩了缩脖子,笑道,“这穿堂寒风chuī得人发噤。”

“疑神疑鬼的做啥。”前头的人笑了笑,道,“我看你是被里面的人吓着了。”

“那倒是。”那个小张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那个女人惨得很,看着吓人哩……陛下也是的,天大的恨,一刀杀了便是,何必这样折磨人家……”

“闭嘴!这话是你说的?”领头卫士一声厉叱,那小张吓得赶紧噤声。

贴在他身后的那名男子,脸上戴着僵木的面具,一直轻烟般贴在小张身后,从斜斜的角度看过去,小张的影子略厚些,像有两对手脚,看起来着实诡异。

听见这段对话,男子轻若无物的身子突然顿了顿,一顿间小张又有觉察,再次回头,空dàngdàng的来路让他颤了颤,不住催促前面的人加快脚步,领头男子一直向下行,对着里面看守的人展示了腰牌,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开门的那一刹,一股猛烈的风突然卷了来,将地面沙石卷起扑进人的眼睛,众人都哎哟一声,揉眼的揉眼,挡风的挡风,全没察觉到那阵风里,有更轻的风越过去。

暗牢铁壁,黝黑yīn森,没有天窗,出口就是那一个,里面无人把守,据说早年囚禁过一位高手,被他挟制了守狱官取了钥匙越狱后,皇家暗牢之内就没有再设任何守卫,而以无穷无尽的机关代替。

这座暗牢的设计者曾夸下海口,想要从这座暗牢里什么都不惊动的走到目的地——除非他没长腿,所以就连送饭,都是打开门后,将食盒放在一处地面凹陷上,重量放上,机关连动,那食盒会被传送到牢房门口,由囚犯自己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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