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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450)+番外

孤崖无声,一丝风突然掠过,掠下枯树树梢几朵雪花,飘落骑士鬓边,骑士下意识抬头看向那个方向。

那里孤崖苍黑,那里枯树微青,那里树下一片落雪苍白平整,没有任何落足的痕迹。

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只为那一眼,彻夜长立的等待过。

……

骑士目光漫无目的的扫过,随即收回,吸一口气,自马身上飞起。

一路施展轻功,穿越重重屋脊,直奔最后一进内殿,一眼看见洁白的玉阶上殿门大开四敞,殿内,香烟袅袅里,巨大的金色九龙龙棺默然无声。

骑士站住,忽然觉得膝盖一软,一个踉跄,赶紧下意识伸手去扶身边东西。

指下一软,扶着一个光滑柔软的物体,带着熟悉的惊心的温度和触感。

一个人的手。

骑士僵硬着身体,低着头,地下一层薄雪,如镜般隐隐倒映着天光水色,近处几枝红梅怒放,枝gān劲褐鲜艳葳蕤,梅花旁有一个修长的影子,正在身侧。

宫阙尽头的风chuī散烟光,四面晕开一层暮霭般的雾气。

赎尽罪孽,越过生死,于今日金棺旧殿之前,一切恍如一梦。

骑士僵硬着,不敢眨眼,怕眼帘闭启之间,将梦在泪水里森凉的挤碎。

那温暖柔软的手却轻轻一翻,将掌中柔软娇小指掌包裹。

随即他微笑。

转过头来。

(正文完)

番外 彼岸如花

定和二年,chūn。

正当播种chūn耕好时节,日光烂漫而清越,田间农人拄锄而立,热烈讨论着今年的减税国策,希冀秋后好收成。

曾经历过漫长战争时期的天盛,如这土壤肥沃的田野一般,并没有显示出颓败凋零的气象,当初凤翔帝接位时,江山飘摇,四面告急,八方风雨皆志在颠覆王座,但凤翔帝并无新帝常有的躁进求全之风,抚民安境,廓清吏治,农商并进,教育为先,虽只在位短短五年,却镇大越、收大成、定糙原、并长宁,天盛健马驱驰之处,浩浩疆域,金瓯无缺。

所以这位皇帝在位时间虽短,在天盛史书上却自有其浓墨重彩的一笔,史称英主。

自然,也有爱在故纸堆里掏摸秘史的史学家们说,凤翔年间,之所以能在长熙帝留下的那个风雨飘摇的乱摊子上,那么迅速的稳定局势,国力不减,民生也未受太大内损,实在是因为大成那场“起义建国”,内有蹊跷。

在史学家们浩浩dàngdàng的考证文卷里,对“大成建国”这一事件提出了太多疑问,第一条就是,大成建国是百分百谋朝篡位,最盛时期竟占天盛国土的一半,为历朝历代不可容忍之大逆,但凤翔帝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令人捉摸不定,在很多人看来,甚至近乎过分宽和——比如天盛史书里,竟然如实记上了这一笔,而记上的这一笔,竟然白纸黑字态度平和地定位为“大成复国事件”,政治的排他xing到了凤翔帝时代便不复存在,当权者以一种博大宽容的态度,将这一足可以掀起腥风血雨和十年清算的大事件,做了最含蓄美好的论定。

也因此,一群原本罪无可恕的“逆犯叛将”,也并没有受到株连血洗的追责,大成旧将,竟无一人死于当朝之手,第一女将华琼挂冠而去,和燕氏当代家主逍遥海外,据说这位女霸王在海外也不改其风,占岛为王,生生做了一地霸主。呼卓诸将退回糙原,仍为天盛永镇北疆,察木图即位为第三代顺义王,凤翔四年,糙原之母刘牡丹病逝,临终前留下古怪遗书:“把我葬在库库身旁,下一世我们说好,一起去看看雅鲁藏布江。”凤翔帝追封其为“贤庆仁德大妃”,与第一代顺义王库库合葬,同时追封英年早薨的二代顺义王札答阑为“诚义亲王”,牌位入功臣祠第一,永享皇族供奉。凤翔帝对糙原恩厚,对其余大成降将也并无追索,齐氏父子不愿在天盛为官,西凉女皇殷知晓亲自修书向凤翔帝求索这两人,凤翔帝也便任他们自去。杭铭本是天盛治下长宁藩名将,长宁归顺后,凤翔帝令他去长宁相邻的陇西为按察使,暗中挟制长宁。与此同时,朝廷拨放大批金银,抚恤阵亡将士和战区受灾百姓,一番举措有条不紊,在大成归降后原有些纷乱的人心,因凤翔帝平和而又大度的处置态度而迅速安定。而凤翔帝驾崩后,即位的定和帝萧规曹随,秉承兄长的为政国策,行事风格依如前,虽无建树但胜在平稳,令原本担心定和帝无力承担国务的老臣们,由此也放下心来,无论如何,天盛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自然也有些正统人士,认为陛下对大成叛逆们处置过轻,连连上书谏言,表示反贼无德,未必甘心归于教化,为我皇朝万年江山稳固计,还是斩糙除根除恶务尽葭好。凤翔帝接书,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既如此,擒贼先擒王,大成首将华琼目前正在海外琉璃岛占地为王,麾下有jīng兵二十万,如此孤悬海外的心腹大敌,酣睡于朕卧榻之侧,真是令朕寤寐不安,卿既然如此忠心为国,想必定不忍见如此大逆之事,必然是要请缨的,且封卿为征海将军,率水军十万,去斩糙除根,如何?”上书者当即白了脸——先不说会不会海战,也不说华琼是天盛第—女勇将自己是否是她对手,单说这琉璃岛,谁知道在哪里?海外万里,盲目寻找,找不到回不来,岂不是永生放逐?赶紧连连磕头,从此闭嘴。

大成余孽的处置透着奇怪,但大成真正的首恶,那位女帝,据说中规中矩地死了皇城之巅,也正因此,大成政权才那么快地四分五裂,在天盛朝廷的宽容态度下,史学家们对女帝的评价向来公允,认为虽然乱由女帝起,但破坏并不剧烈,若非她最大限度地保全百姓和城池,并在执政后期平稳收缩战线,天盛最起码还要多乱二十几年。不过提到女帝的终局,人们就要皱眉毛挠脑袋——死亡是应该的,但是据说当时没找到尸体,也无人知道她葬在哪里。而女帝死后不过一年,凤翔帝便驾崩,这真中有什么关联?

史学家吃饱了撑的不拿薪俸闲着研究人家八卦,百姓们却没兴趣挖掘贵人们的野史,在天盛南半部、曾经建立大成疆域,在百姓朴素的认识里,大成女帝不是官方所定的首恶大逆,她是德被治下的一代女帝,她政务娴熟,待下宽和,勤政爱民,她以一介女子之身,收服天下名将,率众决然起义,于敌国腹心不可能处缔造帝国,最终又毅然收手,未曾贪恋人间巅峰无上尊荣,将划定的江山拱手jiāo付,这样的女子,是百姓心目中最为神秘和华艳的传奇。

一代红颜,魂归何处?四月清明将至,耕种间歇休息的田头百姓,取下糙帽扇风,一边叨叨着几年前女帝在时会亲自视察农耕,一边看着扛柳条上山扫墓的人流,眯眼叹息,“天寿哦,年纪轻轻死在皇城,连上坟祭祀都不知去哪里拜拜。”

“怕是尸骨无存哪,那样的大罪。”

“什么罪咱们不懂,只是天享皇帝在时,咱们米没少吃,地没被占。”

“没地儿拜,这里拜拜也是心意到了。”一个老汉折下一支柳条,捡起地上掉落的纸钱,cha在田埂上,拜了拜。

更多的人围上来,有人在田埂上搁上带来的面饼子,有人取火点燃了柳条。

“天享皇帝,来收供食,别嫌弃,一点心意,下辈子记得投个男胎,还做皇帝。”

不远处柳树下有人合上书,动作有点控制不住。

书封面画着俗艳的美女图,标题赫然是《芳魂何处,此心悠悠——大成艳帝秘史》

“怎么了?”有人懒懒地问,声音带笑。

说话的那人躺在柳荫下,姿态闲散,日光透过树荫斑驳地落在脸上,他用手肘挡住眼睛,衣袖滑落一截,腕骨jīng致如玉。

“没怎么。”合上书的那位已经迅速平复下来,认认真真盯着书面上那浑身金光灿烂、披挂着无数首饰像个移动碉堡的女子,叹息,“这就叫女帝么?倒像街边卖首饰的。”

“我看看。”男子拿过书,认真盯了半晌,“比你丑多了。”

又仔细看了看画上女子装扮,满意地点点头,“还行,衣饰庄重,并不bào露。”

“画成那些《海棠夜睡媚女》之类的首饰当衣服用、衣服当背景用的封面怎么办?”

“没什么。”男子淡淡答,“修书给老十,叫金羽卫查是谁画的,找出来,处死。”

一阵沉默后,女子迅速将书收起,塞到行李最下面的角落里,善良地试图挽救某个无名三流画手一命——那书封面规矩,但里面还有张“首饰当衣服用、衣服当背景用”的风格大胆的cha图咧!

她收拾包袱的手指稳定细心,眼神濛濛如秋水,倒映万里江山chūn光水色,烟柳人家。

身侧的男子放下手肘,露出一双静若明渊的眼眸,如今只满满倒映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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