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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118)

“我不追究!”

“你不追究,自有他人,遵行法度来追究。”

蒙虎和禹chūn,拖着紫蕊,绕开景横波,向前行去。

那女子一声不吭,长长的发垂下来,丧失了求生之念,也并不指望获救。

宫胤避开景横波的bī视,转身。

景横波的声音,清晰地从他身后传来。

“难道我这个女王,想保护一个无辜的人,都做不到吗?”

声音竟似惨切。

宫胤心中一动。

她受伤了。

这个开朗自在,内心qiáng大光润,似乎永远不会被劣境所困的女子,终于还是受伤了。

景横波站在原地,攥紧拳头,微微颤抖。

她就知道是这样。

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一无所有。

他是要用这样惨烈的后果,来警告她,她的纵qíng也许自身无伤,却会令身边人惨遭噩运?

他是要告诉她,别以为迎驾大典的突出表现,会让她成为真正女王,在久已掌握的qiáng权面前,她永远是傀儡!

是一个连无辜的身边人都不能保护的傀儡!

紫蕊被无声地拖了出去,只穿了一身白色的衬裙,紫色的长裙零落尘埃,黯然失色。

宫胤轻轻地跨出门。

无人知他袖中手掌成拳,手背攥出青筋。

正如无人懂他那一刻失望惊痛,心qíng如堕深渊。

胸口似被梗阻,又或有火热灼烧,那是鲜血。

以莫大勇气冲破藩篱倾吐的心事,却抛掷给了陌生的人听。这比王朝秘密被窥知,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于qíng于理于现实,这个女官都绝不能留。

“宫胤!”

这一刻她的声音已经不复刚才的尖利愤怒,竟是少见的冷静,两个字吐得坚决清晰,他从未听过她这样喊他。

似乎喊出这两个字的下一刻,便永不打算再喊的决绝。

慵懒狡猾的景横波,从不决绝。

他竟心中一震,原本打定主意不再理她,此刻却不由自主停了脚步。

停步,却没有回头,他的背影笔直,不可摇撼。

她的声音传来,清晰,冷静,竟似带三分杀气。

“你今天杀了她,等于宣告我永远无法保护我想保护的人。那我做这女王有什么用?我又凭什么献力给你的大荒?我不是圣母,不会委屈自己。你若伤我想保护的人,我便离开这里,沼泽种植、改良土壤、物种试验,以及所有我知道的,能够对大荒经济有帮助的一切,我都不会再给予大荒一分一毫!”

景横波脸色铁青,紧紧盯着他岿然似不可违拗的背影。

也许,只有加上国家利益,百姓民生,他才愿意认真考虑吧。

她有点悲凉地想,如果仅仅自己威胁要走,想必一点作用都没有的。

背对着她的宫胤还是没有动静,蒙虎和禹chūn第一次遇上两人正式吵架,都紧绷着肩,停留在门前,低头不敢动弹。

紫蕊惊惶地转过泪痕斑斑的脸,不敢相信女王会为她作此威胁,这是女王赖以在大荒坐稳王位的唯一法宝啊!

她更不敢相信,向来说一不二,决不妥协的国师,竟然真的因此沉默,似在抉择。

右国师宫胤,xing格以刚执闻名。就位国师之初,曾遇huáng金部叛乱,当即不顾大位未稳,亲自率亢龙出兵斩杀,三日夜血战荒龙野,鲜血染红积雪,叛军仓皇反攻,绝地求生,挟持无辜百姓闯城,其中更有宫胤家乡父老,宫胤城前不为所动,一着天火燎原,三丈城门前,尸横遍野。

据说从此之后,宫胤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这样一个人,要杀她这样一个人,普天之下无人可救,何况她确实有取死之道。

沉默。

宫室内的空气似乎被压成了薄薄的一块,刀片般锋利,堵塞在每个人的咽喉前,下一瞬就要刺个皮破血出。

紫蕊浑身颤抖,伏地不敢抬头,已经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命运。

景横波张大的眸子,在不断持续的沉默前,渐渐暗淡,似huáng昏后夕阳收了彩霞的艳光。

随即她默不作声,转身就走,从试衣间里,吃力地去拖自己的箱子。

翠姐等三人已经闻声赶来,却不敢进屋也不敢劝解,踮脚站在窗前,满怀忧心地望着。

巨大箱子的拖轮,在青云石地上,辘辘响着,似要碾在人心上。

“让她发死誓。”

宫胤忽然响起的声音,几乎被箱子拖动的声音给淹没,然而所有人都立即听见了。

紫蕊霍然抬头,绝望眼神里爆发出巨大惊喜。

景横波一个踉跄,被巨大的箱子带倒。

蒙虎禹chūn绷紧的肩一松,不敢吁出长气,只偷偷对视一眼。

宫胤始终没回头,雪白衣袖下手背也无血色。

“死誓是什么意思……”景横波带一丝希望询问。

“以生命作保的誓言,发誓者要服下宫廷秘药,一旦泄露分毫,必遭万毒噬尸,死状极惨,是誓言中最重的一种……”蒙虎悄悄又加了一句,“好歹保住xing命……主上这次很仁慈了。”

景横波赞同地点点头,不是赞同某人的仁慈,而是觉得保住xing命就行,保密本就是应尽的义务……等等,保密?保什么密?不就是穿了她的衣服坐了她的位置,这个需要用死誓来保密?

景横波忽然觉得不对劲,难道,宫胤刚才和紫蕊说了些什么要紧的?所以才会这么勃然大怒?所以紫蕊才不望求生?

她忽然心痒痒的,可是看看紫蕊,再看看宫胤一看就很冷的背影,就知道这事儿八成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晓得了。

“罪女夏紫蕊,以贱命起誓:终我一生谨守秘密,不传外耳,直至死亡。有违者,及家人共受万毒噬心之苦,世代沉沦黑水之泽,永不解脱!”紫蕊早已迫不及待地发了誓言,一仰头毫不犹豫吞下了蒙虎递过去的一枚腥臭丹药。

完事之后她如受大刑,瘫软在地,背后衣衫湿透。

宫胤始终没回身,此刻终于跨过门槛。

“景横波。”走出宫门前他最后道,“以后,永远不要再拿国家利益威胁我!”

景横波脑子乱糟糟的,想也不想回嘴,“不拿这个拿什么?难道拿感qíng?你有吗?”

宫胤背影一僵,随即抬腿就走,速度极快。

蒙虎禹chūn脸色惨变。

姑奶奶,你这句比刚才那威胁杀伤力还大好不好?

你以为,主上真的完全是因为你拿国家利益威胁,才违背原则让步的吗!

奈何有话说不得,蒙虎指指宫胤背影,又指指景横波,比了好一阵手语,景横波看得莫名其妙,“呸”了一声。

声音响亮。

蒙虎以手扶额……哦,主上,其实你遇见景横波才是悲剧……

“还不走!”已经走出老远的宫胤,一声断喝,蒙虎禹chūn只好怏怏跟上去。

景横波站在门前,看着宫胤穿过宫门回隔壁了,书房门砰一声重重关上,再不似昨日那样,一直半开着给她偷窥。

“矫qíng!”景横波骂一声,自己坐回chuáng边,生闷气。

“陛下……陛下……”紫蕊抽泣着爬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啦。”景横波拉她起来,顺手拿过一方汗巾,给她擦脸,“我不该任xing,结果反而害了你……”她苦笑一声,“起来吧,起来吧,没事儿了,别拿这么苦兮兮的脸看着我,会让我错觉你欠我八百万的……啧啧,瞧瞧你脸上的妆,都哭成鬼了,难看死了……”

紫蕊在她不着调却分外温暖的叨叨细语中,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你刚才发誓的保密……”景横波犹豫着想打听。

“奴婢发了毒誓,这事儿您要想知道,只能等奴婢死了。”紫蕊抬头,神qíng认真。

“行,行,我不问,遵守诺言是好事。”景横波悻悻地,想着到底怎么回事呢。

“奴婢只想说,”紫蕊轻轻道,“您万不可误会国师,今日之事真的是奴婢的错,他处置奴婢在qíng在理,他……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对您也……也很好。”

“好?”景横波一股怒气上涌,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又道,“好?是好!”

紫蕊看她神qíng,也知暂时无法再劝,只得轻轻叹息,道:“陛下,紫蕊这条命,是您拼命救下来的。从今后,您要打要杀,要紫蕊风里火里,紫蕊都心甘qíng愿。这命,从此是您的。”

“何必呢。”景横波随意地笑笑,拍拍她的肩,眼神不自主地,飘向隔壁。

她终究不是古代人,要谁的命,要谁的效忠,对她来说没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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