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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207)

景横波眉毛一挑,看一眼浑身轻颤低头不语的翠姐,道:“想杀我自己上,别为难我的人!”

“微臣可是好心,想让您临死前,好好体验一把姐妹qíng深,陛下怎么就不懂领qíng呢?”绯罗娇笑,押着翠姐缓缓上殿,走到丹陛之下,将她一推,“去吧!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去吧!”

翠姐一个踉跄,扑倒在景横波膝盖之下。

景横波立即弯腰去搀扶她,翠姐伸出双手,搭住了她的肘弯。

景横波一垂眼看见她的手,只觉浑身的血都在刹那凝结。

满手的血!

“翠……”她刚失声一个字,翠姐霍然抬头看她。

“别说话!”她伏在景横波膝上,牢牢抓住了她的膝盖。

景横波浑身僵硬,她的手垂在翠姐身侧,无意识一碰,忽然碰到她腰后一个突出的物体。

翠姐一颤,景横波一怔,手指又摸了摸,随即脑中轰然一声。

刀!

她的手指忽然颤抖起来,垂眼看见自己的手,忽然也五指血红。

血透过了深红厚绒披风,染上了她的手……

“别动,别说话……”翠姐死死地扣住她的膝盖,尖长的指甲抠破了景横波的膝盖肌肤。

景横波咬紧牙关,才阻止了自己立即站起,抱着翠姐立即瞬移离开的冲动。

她被捆住手,自己也许可以瞬移,但无法带人离开。

“……大波……我说……你听……”翠姐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像是呜咽。

阶下的绯罗神qíng满意,在她的计划里,静筠一开始就该是哭泣扮弱,博取景横波同qíng内疚的。

景横波僵硬着身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极慢极慢点头。

那一刀,她只摸到刀柄,又在那么个要害,有些事,她已经不敢想。

心深处空凉空dòng,忽然之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什么yīn谋计划,什么斗智斗力,什么危机当前,什么未来筹谋,都没了。

眼前一片濛濛的雪,又似乎是刚才霏霏制造的烟气,一切都在模糊,只有翠姐细弱的语声,是清晰的。

“……小心静筠……”

“……静筠应该身份不寻常,她和你……不能共存……”

“……小心身边的人……”

“……我这里有一颗药……我觉得……她们还会bī你吃药……这颗是可以解百毒的解药……你吃了吧……”

翠姐手指一动,一颗药滚入她掌心,她麻木地握住。

她在她膝上喘息,声音渐轻。

“……当初你帮我报仇……我不是有心设计你的……我这一辈子……就你一个朋友……恩人……我发誓过拿命护你周全……大波……你要周全地活下去……别辜负我……”

景横波手指微动,想要摸索出她的伤势,翠姐却避一避身,让开了。只这轻轻一动,她便不断喘息,景横波不敢动了。

她看不见翠姐的脸,只看见自己的手指,沾了血,冷而僵硬地垂着。

“……答应过你一个都不会少,还是少了两个……以后你要好好的……最起码拥雪和紫蕊会在你身边……大波……你看似热实则冷……真正伤到你你会特别决绝……不要决绝……做你自己……今天过后……还是想看见原来的你……”

“静筠!”阶下绯罗发觉不对劲,厉声催问,“你在gān什么?快点!”

翠姐忽然拿起放在一边的托盘,举起药丸,背对绯罗,扬了扬手。

她扬手时,手上鲜血滴落。绯罗脸色一变,仔细一看她背影,霍然惊呼,“你不是……你是谁!”

翠姐不答,转头对她讥诮地笑了笑。

“你说对了,”她道,“大波这样的人,永远都会有人,愿意与她同生共死。”

手指回转,将药丸轻轻塞入口中。她毫不犹豫地一咽,咕咚一声,一个满足坦然的笑容。

“翠姐!”景横波嗓子忽然就破了。

翠姐转头,对她一笑,身子忽然一软,歪倒在她膝上。

唇角的黑血,一霎将景横波膝上染紫。

她抖抖索索伸手,似乎还想替景横波擦去血迹,一边犹自絮絮叨叨笑道:“……可不能得罪你,你还答应给我丰厚陪嫁,给我找个如意郎君呢,唉,我的丰厚陪嫁……”

手擦到一半,无力一垂。

景横波低着头,看着她的身体,软弱地渐渐向后滑退,退出了她的膝盖,斜斜向地下一倒。

像人生里,多少浓墨重彩的参与,然后,惊心动魄地谢幕。

披风落到一边,露出腰上一把深没至柄的匕首,和大一片足可将人覆盖的血迹。

一袭披风,掩了太多痕迹和痛苦。

在最后一刻,她选择絮叨家常,像当初那样心疼银子,似乎还想以人间烟火,唤醒她,别那么绝望。

景横波定定地低着头,看着地上那个人,那是她穿越后jiāo到的第一个朋友,她信过她,也疑过她,冷淡过她,也jiāo心过她,她记得她从厨房雾气中探出的憔悴的脸,也记得她曾握住她的手说要保护她,这些事和话,她哈哈一笑便忘记了,她身边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鲜花着锦来来去去,有时候她真的想不起那个有点女汉子,后来又有点纠结,但无论怎样翻覆,都注定不起眼的翠姐。

然后有一天,在她被万众bī迫的时刻,这个被她忽略的女子,忽然闯了来,后腰cha一柄刀,吃下了本该她吃的毒药,死在她膝上。

她用命完成了承诺,她却不知道这辈子还能用什么来还。

心深处似乎也忽然cha了一把匕首,直没至柄,匕首以冰雪铸成,遇热血瞬间化去,永远梗在她胸臆深处,再也抽拔不出。

脚下那泊冰冷逶迤的血,蛇一般无声bī近了来。

她忽然仰头。

“啊!”

愤懑之声冲云霄,漫天飞雪一停。苍穹之上,似见空dòng。

她眉宇间紫气一闪。

双手一挣,“啪。”柔韧的牛筋绳断裂。

“拦住她!”群臣大惊bī上。

她已经弯下身,一把抄起翠姐尸身,一闪不见。

……

“她跑了!”众臣大惊失色。

“不要急!”绯罗脸色铁青,冷冷道,“她根本跑不掉,宫城之外,都是围困她的人!”

远处忽然一声女子尖叫,仔细听,是从女王寝殿方向传来。

“她在寝殿!”众人jīng神一振,急急追去。

……

寝殿门前雪地上,一路逶迤鲜血。

众臣赶到寝殿时,就看见殿门大开,景横波抱着翠姐,立在梳妆台前。

chuáng就在不远处,她却没有将翠姐放在chuáng上。

她明huáng的披风染了斑驳的雪和血,唇角也一丝血迹,衬得脸孔雪白,眼眸黑如深夜。

“国师到——”传报声远远而来,转眼到了近前。

众人回首,便见宫胤雪衣大氅,亦若一抔冷雪,已经无声落于庭前。

他看一眼门前梭巡不进的群臣,开口时声音若冰晶,“为何不进?”

群臣顾忌女王,更顾忌他,身后有这么个人,直觉要后退,只好纷纷进殿。

等所有人进殿后,宫胤才缓步迈入殿中,第一眼看向景横波。

景横波也在看着他,缓缓将怀中翠姐举了举。

“宫胤,”她道,“翠姐死了。”

语气平平,似乎麻木,似乎不过是个通知。

宫胤目光从她唇角血迹和腕间磨破的肌肤上掠过,垂了垂眼睛。

再开口时他道:“放下她吧。”

“宫胤,你刚才为什么不在?”她浑浑噩噩地问。

神智有点空,像忽然被剑搠了个深黑的dòng,又像是忽然穿过了乱糟糟的雪。

他默然。

一抹碎雪飘飘dàngdàng过他眼眸,那一霎他眼神似叹息似怜惜,似无奈似决然,如流光一闪而过,下一瞬依旧幽深如晦夜,只倒映这一夜飘飞的雪。

她忽觉离他很远,不仅是半座殿的距离,不仅是这群反对的人群,还有这目光的漂移,无言的解释,和怀中的尸首。

手臂间变得沉重,快要兜揽不住。

她觉得累了。

不想再问,不想再思考,不想再面对这权势倾轧和争夺,不想面对这举世滔滔的敌意和陷阱。

她本异世一狂人俗人,机缘巧合来一遭,无野心,无私yù,只想伴三五友朋,做完全自己,看山野风物,过无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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