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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266)

她轻轻甩头,搁下这一份乱糟糟的心思,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该平心静气,好好学习。

学习这世间一切的政客手段,借他人心智,铸自身的慧心之剑,等待有朝一日,也那么漂亮地回撤一步,转身,出刀,劈!

耶律祁的声音,轻轻缓缓地传来。

“下场么……”他轻笑,“我肯定和你不一样的。”

“你以为你此刻一路护佑在景横波身边,她就会感激你,护你,谢你,将来不和你清算旧账?”绯罗讥嘲地笑,“耶律祁,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幼稚了?你懂不懂女人?你知不知道,我如果是景横波,只要有机会,一定杀了你!”

“你不是景横波。”耶律祁淡淡道,“别拿你自己和她比。别那么多废话——解药。”

“想要解药吗?”绯罗格格地笑,“我不是说了吗?和我结盟啊。别像上次那样骗我,真心和我结盟。”

“如何真心法?”

“回去杀了景横波。”

山dòng中一静,随即响起耶律祁的轻笑,“你在说笑话吧?”

“你知道不是。”

“你刚还说了,景横波现在不会信任我,你以为我在她身边,就能杀了她?你当七杀和天弃,是吃素的?”

“你也不是吃素的。”绯罗撇嘴,“耶律祁,别装了。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多年,你因赎罪,被耶律家族选中来做这个左国师,为家族提供各种庇佑。家族待你不厚道,你内心根本不愿意做这个国师,只不过虚以委蛇罢了。和宫胤的争斗,你根本没尽全力,大事小事,一涉及关键时刻,你就后撤。你何尝不是借着宫胤势力,打压耶律家族,以免他们太过得势,钳制了你?”

“你失势之后,似乎变聪明了。”耶律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微笑看着她,“不过也许,是变笨了。”

他语气越发温柔,景横波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站得已经离绯罗很近了。

绯罗似乎也有所察觉,身子向后一仰,冷笑道:“哥哥,你是想杀我么?”

“他不敢!”蓦然一声怒喝,从山腹深处响起。

耶律祁抬头,火光下侧影并无意外之色,唇角依旧带笑,笑意却慢慢冷了。

脚步杂沓,在空旷的山腹内听来吵杂,黑暗深处走出七八个人来,景横波皱皱眉,没想到藏在暗处的人这么多,她悄悄打个手势,霏霏无声地从dòng顶之上蹿过去。

“耶律祁!”当先出来的是一个锦袍老者,身材gān瘦,说话却中气十足,“我听了已经多时了!你现在真是越发昏聩!不在帝歌保护营救我家族子弟,却跑来一路护佑那个被放逐的妖女!你将家族置于何地!跪下!”

“耶律祁,还不给大先生立即跪下!”另外几人纷纷怒喝。

绯罗优雅地站起身来,拍拍衣襟,对那大先生亭亭一礼,站到了他身后,唇角浅浅得意微笑。

耶律祁没动。

火光下他侧脸如雕刻,眼眸深深。

“大先生如此威风,本来我吓得膝盖一抖,险些要跪,”他浅笑道,“忽然想起,家族子弟,无罪不受刑堂审判。为免大先生知法犯法,这跪还是免了吧。”

“耶律祁!”那老者越发愤怒,连胡须都似要横飞而起,“你敢说你无罪?你没保住左国师位置就是有罪!你没有留在帝歌营救在京耶律家族子弟就是有罪!你拒绝绯罗女相联盟协议就是有罪!你得了半部皇图绢书至今没有上jiāo就是有罪!你不肯去杀景横波那贱人,就是有罪!”

“左国师之位,你们当初也只说了,需要我保住五年便可,如今五年已至,我有何罪?”耶律祁冷冷道,“耶律家族在京子弟获罪,我也同样下狱,出京时孑然一身,城门关闭,我如何营救?绯罗已经不是女相,和一个丧家之犬联盟,不过是个拖累,我为什么要和狗结盟?皇图绢书我没有,就算我有,这种祸国殃民的预言之书,不是耶律家配瞧的,劝你们最好死心。至于杀景横波……”他慢慢笑了笑,“你又收了绯罗什么贿赂,要听她挑唆乱命?杀景横波,对耶律家族有什么好处?”

“耶律祁!你好大胆子!”那老者气得脸色发紫,“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耶律祁眉宇间满是厌倦之色,连答都懒得答了。

“老夫一生清正,不能随意给你污蔑!”那老者怒道,“和女相结盟,是家族的意思!是家主的意思!女相虽然暂时失势,但她和huáng金部jiāo联紧密,现在女相有个绝好的计划,可以获得huáng金部的支持,以及相当一部分人力物力。这关键时刻,我不允许你对女相不敬,更不允许你违背女相的意思!”

“哦?什么计划?说来听听。也许我会改变主意。”耶律祁笑得颇有兴趣。

“跪着听!”老者怒气未休。

耶律祁想了想,跪下了。跪在嶙峋冰冷的地面上。仰头一笑,道:“遵命。”

景横波心中一震,万万没想到他真的跪了。

看四周众人得意神态,似乎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

老者怒气消散,得意捋须,悠悠道:“虽然你此刻终于表现出诚意,但似乎太晚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告诉你这个黑心小子?转头你把我们卖了怎么办?”

“还真信呢哈哈,从来就没打算告诉你啊傻小子!”

耶律祁脸上笑意渐渐凝结,玉也似的脸庞上,闪着幽幽寒光。

“生气了?”那老者睨他一眼,训道,“你有什么资格和老夫生气?老夫还没生你的气呢!你先给老夫说清楚,为什么没有全力对付宫胤,为什么没有在那晚事变中出动燕杀,为什么死活不肯杀景横波还要公开护着她,你是不是借此机会自我放逐出帝歌,打算和家族决裂?”

“大先生也不用问了,”周围有人怪里怪气地道,“事实明摆着,他就是想脱离家族,另起炉灶。可惜他眼神不好,投了个女王,还是个失势流亡女王,也不知道我们的耶律公子投靠黑水女王,是打算在黑水沼泽上建立新王国吗?新王国打算什么国号?黑水国?哟,这黑水国第一任国师,听起来也颇威风。不过黑水之泽那地方,不是毒shòu就是jian人,到时候难道黑螭做宰相,大盗小偷做都督?哈哈哈……”

众人齐声大笑,声音在dòng壁上方四散碰撞,满dòng“黑水黑水黑水”之声。dòng壁上的渗水被震落,簌簌落了众人一头。

耶律祁一言不发,单手拄地yù起。景横波注意到他中毒的手已经再次被衣袖覆盖。

“不准起来!”那老者冷喝,“给我跪着思过!”

耶律祁听而不闻。继续起身。

老者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忽然抬手掷过来一样东西,道:“不死心的叛徒!你敢起来?看这是什么!”

耶律祁一低头,浑身一僵。

景横波清晰地看见他的手背忽然绽出青筋!

一霎僵硬之后,便是颤抖,越抖越急,以至于景横波竟恍惚听见他齿关因为愤怒微微碰撞的声音。

她心中一紧,没来由地觉得不好,同时也觉得疑惑——耶律祁隐忍深沉,能屈能伸,刚才都能跪下,被那般羞rǔ嘲讽都能一笑了之,认识他这么久,虽见他让步失败多次,但她也确实从未见过他沮丧失态,是真正内心qiáng大的人。

是什么样巨大的打击,令他痛苦如此?

“家族容不下反骨贼!自有惩治手段!”老者断喝,“你行差踏错一步,便斩耶律询如手指一根!你现在敢起来,老夫就下令斩第二根!”

耶律祁身子一颤,砰然跪倒,膝盖触及地面咔嚓一声,地上碎石无数,可以想见这一跪,膝盖定然破了。

但他却似没有感觉,双手撑地,低头看着面前的东西,撑地的手竟在发抖。

景横波运足目力,也只看见一点白白的影子,这是……手指?

询如?

这名字有点熟悉,她仔细想了想,似乎耶律祁提过?

“万恨询如家姐因你遭受噩运……”

是他姐姐?

“你服不服!听不听!”老者怒喝bī问,“家族的命令,你敢再说一句不听?”

耶律祁抬起头来。

只这一瞬间,他额头已经汗湿,乌黑的发贴在玉白的脸颊,色泽对比得令人惊心。

“你们……”他声音再不复先前悠闲,字字森然,“对询如……”

“你想怎样?”老者警惕地退后一步,“耶律祁,你武功高,一身反骨,但老夫劝你,别鬼迷心窍,做下让自己后悔的事!今日我等前来,有家族授意。你若敢对我们动手,我们便放出烟花,询如便会立即被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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