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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283)

“哦?”

“我是养子。”耶律祁挥手令瑶夫人退开,才淡淡地道,“只有询如家姐,才是真正耶律家的人。”

景横波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耶律家对耶律祁如此苛刻,不过话又说回来,耶律家对耶律询如也没好哪去。

“耶律家真正培养的是大公子耶律旸,真正指望的是三公子耶律昙。”耶律祁浅浅一笑,“耶律旸是耶律家出身最高贵的嫡子,按说国师之位非他莫属,但他十岁时得了怪病,至今未痊。所以要等三公子在九重天门学得大成之后,找到治疗他的办法,把病治好再迈入政坛。因此,当初耶律家讨论谁来做这个左国师的时候,一开始大家争得很厉害。险些酿成流血事件,后来长老们说,这国师只是代大公子暂时做一做,等大公子好了就jiāo回给大公子,顿时就没人抢了。你也知道,要苦心维持家族地位,要在帝歌和各种势力周旋,要和宫胤这样的qiáng势敌人做对手,必定是很艰难要付出很多代价的事,付出这么多代价,做出成果之后再jiāo给耶律旸,为他人做嫁衣裳,谁肯?”

景横波点点头,心想确实,这国师不好做,某种程度上难度比宫胤还高,需要牵制平衡的力量太多,还要保护自己。难怪耶律祁在帝歌时,出手总留三分余地,未尽全力的样子。很明显,尽了全力夺了大权,立马就要让给耶律旸,很可能还会狡兔死走狗烹,他只能出手出一半,将局面始终维持平衡,才能保证自己活得长一点。

在宫胤那种qiáng权政治下,维持这种平衡,付出的心力,非常人可为。

以往她还觉得耶律祁一定不是宫胤对手,处处下风,此刻才觉得,也许,这家伙一直在藏拙,有意退让?

“虽说没人抢了,但人选依旧难定。”耶律祁继续道,“长老们也得担心,指了哪个根系深厚的分支子弟去做,人家偷偷培植势力,将来不肯jiāo还,还不好控制怎么办?选来选去,最后这好事儿落在了我头上。”

景横波深表赞同——不选他选谁?耶律祁是养子,父母已经去世,只有一个耶律家嫡系亲人,还是个瞎子姐姐。势力单薄,无人扶持,也无人会投靠,做一百年国师,事到临头也得乖乖jiāo回,他是养子,把大权jiāo回嫡系天经地义,不会有任何非议和纷争,而且那唯一的瞎子姐姐,也会成为他的钳制,真是再妙不过的安排。

这么想着,心中忽然有些酸楚,当初那十几岁少年,在世人不明所以的羡慕目光中,接过国师这一尊贵大位时,心中又该隐藏怎样的悲愤和无奈?

她把脸埋在热腾腾的面碗里,掩了发cháo的眼底和那一声唏嘘。

耶律祁却以为她没吃饱,探头过来看她碗,“不够?再给你下一碗?”

景横波伸手推他,“够啦够啦。”

他刚刚包扎完,领口微微敞着,她的手正按在他颈下胸膛,一霎间他只觉她手掌温软细腻,柔似软云,撩在心上;她却觉他肌肤灼热,肌理结实光滑,似被火炉焐热的绸缎,在掌下一滑而过。

她急忙收手,偏转头去,炉火映上她脸颊,微微发红,晶莹如珊瑚。

他怅然若失,颈下三分,似乎还迤逦暖香。

室内忽然很安静,安静到生出几分尴尬,她急忙想找些话题来说,一开口又觉得空dàng,声音击在墙壁上似有回声。

“轩辕镜派出了他最爱重的大公子轩辕玮,来和huáng金部族长jiāo接这事,轩辕玮给族长送了美人,被族长奉为上宾,不过,还有件巧事儿,你要不要猜猜?”

话题转得有点生硬,耶律祁接得却很自然。

“是不是瑶夫人昨晚约会的对象,也是一位轩辕家的公子?”

“这你也能猜到?”景横波惊吓地瞪大眼睛,“讨厌的智商!”

他笑而不语,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眼光熠熠。

“很正常。”他轻声道,“轩辕家公子们争权夺利争得发了疯,是全帝歌都知道的事qíng。但凡老大轩辕玮参与的事,老二轩辕玘一定也会掺一脚。既然老大被派来和huáng金部族长做这么重要的事,一旦成功自然在家族地位上升,保不准这是轩辕镜方便长子接家主位的特意安排。轩辕玘怎么能甘心?这家伙又是著名帝歌风流子弟,有一张好皮囊,他从族长小妾身上入手,勾搭成jian,借机带入混入天灰谷队伍……对吧?”

“我有时候对你们的智商,真的羡慕妒忌恨……”景横波唏嘘。

这句话一出口,她身子一僵,耶律祁目光一闪。

你们。

潜意识里,永远忘不了的那个人。无论怎么试图避开,总会很自然地溜出唇边。

有种记忆根深蒂固,刀也掘挖不出。

又是一瞬间尴尬,随即他很从容地接过她的碗,又顺手给她擦gān唇边汁水,从一旁拖过一个带轮子的小推车,上面几个银盆子盖着盖子。

这是耶律祁jiāo代瑶夫人从厨房要来的东西,景横波原以为是他要的是提前的年夜饭,没想到看见的居然是各种馅料,擀好的饺子皮,葱花佐料等物。

他要包饺子?

这也太闲qíng逸致了吧?

景横波瞪大眼睛,一时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惊喜。

她甚至有些恍惚。

看见饺子,才深切地找到了年的感觉,哪怕此刻廊檐下灯笼鲜红,福字满贴,但于她,这是别人的住家,别人的年,她寄人篱下,还在漂泊挣扎。

直到此刻,有个人打算为她包饺子。

饺子,于她就是年啊……那些在研究所的岁月,平日里都是吃食堂,过年的时候,小蛋糕会良心大发,整上一桌年夜饭,回回吃得她们打嘴巴不肯松,回回过年她和太史阑都要为抢食打一架。但是每次吃饺子都会安静下来,热气腾腾的大锅里,飘dàng着雪白晶莹的饺子,个个鼓鼓囊囊,透着翡翠嫩huáng色的是韭菜jī蛋馅的,透着粉红淡绿色的是三鲜虾仁馅的,透着明huáng的是蟹huáng猪ròu馅的,还有纯白的鲅鱼馅,杂色的海鲜馅……一人一个蘸碟,醋酱油葱花,四个人头碰头在大锅里捞饺子,各自寻找自己喜欢的口味……那些逝去的年节,那年节里氤氲的热气,那热气里,人生最饱满的团聚的滋味……

耶律祁的动作很快,真的很难想象这么一个风流雅艳的人会包饺子,但也许人生得漂亮就是不一样,他做起这样的事来,娴熟灵巧,姿态依旧优雅,饺皮在他手上翻飞,依次点过五个雪白小瓷盅里的馅料,馅分五色,深红猪ròu、粉红虾仁、黑色木耳海参、嫩huángjī蛋蟹huáng,绿色菠菜,色彩鲜明得让人眼睛发亮。眼光还没从那缤纷的色彩中拔出来,那雪白的手指已经几弯几折,出来的饺子更近似于一朵五色鲜花,顶上五星形状翻出五个口,每个口里露一点深红猪ròu粉红虾仁黑色海参嫩huáng蟹huáng绿色菠菜,油汪汪在雪白的褶口招摇,景横波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口水泛滥得要把自己给淹没了。

一开始她看他这样的人gān这种细致活计,想笑,到得后来却肃然——一个男人,如果连这样的事都能gān好,那天下也没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了。

他的厨艺,是询如要求的,一个男人能将姐姐这样的话听进去,他的心,想必也就可容纳这人生百态了。

不知不觉又想到那人,那是高山雪天上崖,岿然坚硬不可夺,而耶律祁,却是自长天蜿蜒而下的流水,不动声色,轻快卷过。

炉火跳跃,微光昏huáng,映得他眉宇轮廓似蒙一层金光,灿烂而温和,她见他额头微微起了汗水,想着他重伤未愈,不仅有些怜惜,抽了帕子往他额上一按。

他正在此时转头,一转头就迎向香气淡淡的帕子,他似乎没想到她也能有如此举动,不禁一怔。随即飞快抬手,像先前按住她手指一般,按住了她拿着帕子的手。

“别动……”他声音似呢喃,透三分慵懒三分不舍三分调笑,“……难得见你这么温柔,我几疑做梦,且让我这梦做久一点……”

语气淡淡,似chūn风在锦绣华室内一转,却又惆怅浅浅,因为知道转瞬要被冬风卷去。

景横波定了定,哧地一笑,手指用力,gān脆将帕子整个蒙在脸上,在他脸上狠狠捋了一把,大声道:“来,一二三,用力擤!”

帕子底下耶律祁噗地一笑,无可奈何地道:“你果然就是最会煞风景的那个……”自己拿了帕子,向后懒懒一躺。

也不知道是累还是心cháo起伏,他此刻脸上微微酡红,点染微有些苍白的脸色,眼眸莹然似生光,乌发散散地披下来,在胸膛上软软一盘,其下肌肤晶莹如淡蜜,而他飞起的眉梢和微微勾起的眼角,都氤氲淡淡桃花色,艳得像凌空招展的一匹彩锦。

而姿态慵懒,是一种无言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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