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女帝本色(389)

这个寒战一打,什么高贵,什么气质,什么想好的下马威,都没了。

他抬头,车内光线幽暗,只看见对方身形轮廓,但这一眼,和刚才马车下的感觉已经截然不同。

这身影竟如山岳巍巍,浑然压下,马车内不大的空间似乎被挤压,他觉得呼吸困难。

那人随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开阔额头下一双眉淡淡飞起,而眼神如剑亦如电。

他心神一窒,只觉心脏也如被剑穿透。

马车两个座位面对面,穆先生坐在了他对面,那种压迫的感觉稍稍淡去,他喘一口气,想开口说话,为自己扳回一层面子。

还没开口,穆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又窒住,只觉得这一眼,似剥开他皮,拆开他骨,看到他血ròu筋脉里去。

只一眼,他连血液都似冻住。

这一眼里似乎满满qíng绪,又似乎根本没qíng绪,似天神看见一只讨厌的蝼蚁,有心不计较,那小东西却在自己脚前张牙舞爪,碍事碍眼。

所以有点厌烦。

他喘一口气,忽然想下车。

直觉告诉他,不能在这车里和这人共座,否则仅仅这气场,也能将他压死。

下车之前,他想说一句话,给自己挣回点面子。

“你……”他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

穆先生头也不抬,伸指一划。

他从脚尖到舌尖一麻。然后便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迅速地蔓延上来。

是真实的冷,仿佛冰雪漫过膝头,他一低头,便骇然发现真有冰雪,自脚面,闪电般地向上堆积,顷刻之间,将他下半身冻住!

他大惊,张嘴yù待呼叫,对面穆先生又是一指。

“别,”他轻声道,“别脏了我面前的气息。”

厉含羽看见他指尖晶芒一闪,一只冰棱已经悄然生成,可以想见,只要他发声,这冰棱就会she入他咽喉。

他再也不敢发声,眼睁睁看着那冰雪,过了膝盖,爬上他大腿,一直冻到了他腰部。

他整个下半身,被裹在一片寒气彻骨的冰雪中。

这样冻,他会瘫痪!

心惊恐惧,却出不得汗,连汗腺都似被冻住。

对面,穆先生却姿态从容,甚至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来看。他的手指有时候会忽然发红,他便伸手在厉含羽膝盖上擦擦,好像那是他的人体冰台一般。

车厢里渐渐只有格格之声,那是厉含羽被冻得上下牙齿打战之声。

车窗忽然被敲了敲,厉含羽大喜,只要有人发现,他就不会被冻残废了!

穆先生看也不看他,抬一抬手,座位旁一chuáng毯子,盖上了厉含羽的膝盖。

厉含羽想哭。

窗子一掀,现出景横波斑驳的脸,她笑吟吟地道:“路上打尖,你们是下来吃饭,还是在车里吃?”

“下……”厉含羽出口的半个字,被穆先生截断。

“劳烦姑娘,将饭送上来吧。”

景横波笑得很是不怀好意,拎着饭篮上了车,也不看穆先生,一屁股坐在厉含羽身边,一伸手搭住了他肩,亲亲热热地道:“厉公子,想吃什么?你受了伤,要不要我喂?”

她有心恶心厉含羽,也有心不搭理穆先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穆先生,总让她有深深的威胁感和无力感,这种处处被压制的感觉不大好,她也总想着扳回一成。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看他不慡,大大不慡。

厉含羽偏开头,避开她的脸,看表qíng似乎想骂,却又忍住,吭吭哧哧地道:“……罢了……你要么先给穆先生吃……”

他怕穆先生被激怒,等下再整他,这人看不出喜怒,但可以确定的是,穆先生绝对不喜欢他。

“他呀。”景横波看也不看穆先生,嘴一撇,“他不吃这些普通食物的,人家爱吃人ròu。”

厉含羽激灵灵打个寒战。

对面一直沉静看书的穆先生,放下书,看了那饭篮一眼,厉含羽觉得身上更冷了。

“那……那你喂我……”他忍住恶心,忽然想到了一个脱困的办法。

“好呀。”景横波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依旧笑吟吟打开饭篮,端起碗,一边端碗一边搔脸,脸上药物导致的皮屑,纷纷落在碗里。

她侧身背对着穆先生,穆先生看不见这个动作,厉含羽却看得清楚,胃里顿时一阵翻腾,险些要吐出来。

他却不敢吐,要吐就会吐在对面穆先生身上,何况他还指望这个恶心的女人,帮忙脱困呢。

“来,张嘴。”景横波声音亲昵甜腻,柔得似乎要滴下水,举起一勺饭,递向厉含羽嘴边。

两个男人她都看不顺眼,能一起整了,多好。

厉含羽表qíng像是想死,但不知为何,竟然真的苦着脸,把饭给吞了下去,一边吞一边给她打眼色,状如抽筋。

穆先生不说话,也不看书了,只静静看着她。

景横波忍住背后目光的刺痛感,同时也奇怪,厉含羽为什么也在忍?他不是应该立即大骂她,推开她吗?

他的眼色怎么总向下?

这车内,一定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了。

她目光一垂,看见厉含羽腿上的毯子。

这天气还没冷到需要盖毯子的地步,问题,就出在这里吧?

她抬起眼,就看见厉含羽祈求的目光。

她依旧笑着,似乎没懂厉含羽目光的含义,手忽然一颤,夹着的一只鸭腿滑落地上,她急忙去捡,连声可惜,“哎呀这鸭腿好香呢,可不要把地面沾了油……哎呀怎么觉得有点冷……厉公子你毯子要掉了……”

她伸手要去掀那毯子,厉含羽眼神惊喜。

对面穆先生,手指一抬。

景横波在一霎间听见了一点细碎的声音,身周隐约有点热,她猛地掀开毯子。

毯子下,是厉含羽着长袍的腿。

虽然马车内光线有点暗,但可以确定,没什么明显异常。

景横波有点发呆。

厉含羽脸上的肌ròu,却在这一刻,紧紧凑在一起,似乎正在遭受巨大痛苦,却不能说不敢说。

景横波正盯着他的腿出神,也没注意看他的脸。

对面,穆先生微微一笑道:“两位,饭喂完了?能否让开些,我看不见书了。”

语气温和平静,景横波霍然转头,盯着他。

穆先生银面具下唇角,一抹优美弧度,恰到好处。

她的莫名烦躁又来了。

看见他这样笑,她就烦躁。

她一把拎起饭篮,转身下车,经过穆先生身边时,塞给他一个酒壶,假笑。

“你最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喝哦。”

他接了,接的时候手指相触,两人都一让。

景横波哗啦一声掀开车帘,下车去了,车内两个男人,再次面面相对。

厉含羽脸上的抽搐,更厉害了,他猛地掀开了自己的袍子。

袍子下的冰雪,已经没有了,但只有他知道,还有一线冰雪仍在,在……裤裆中间。

就在刚才,景横波掀开毯子一瞬间,厉含羽正在欢喜,忽然只觉腿上一松,冰雪消失,下一瞬间,一股极致的冰凉,自下而上攒she,直she向……最重要的部位,紧紧冻住。

那一霎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现在,他惊恐地盯着对面的穆先生。

穆先生已经拧开了酒壶壶盖,一股酸酸的气味冲出,是醋。

穆先生好像没发现一样,当真喝了一口。

喝一口,看一眼厉含羽裤子,一笑。

唇角弧度平静,厉含羽却觉得连骨头都被笑寒了。

马车静静,光线幽幽,酸气刺鼻,两人对坐。

一人僵坐如偶。

另一人斜斜倚壁,举着醋壶,喝一口,看一眼对面,一笑。

喝一口,看一眼,一笑。

……

从关家川到丹棱山,大概有一百多里,平常快马,一日夜便到,但因为用了马车,又走了比较隐蔽的道,路上大抵要三四日。

因为要隐藏行迹,所以王进决定不在镇村投宿,这日天黑后,就在一座矮山旁的背风处,停车休息。

厉含羽得了穆先生批准,可以下车来放水——穆先生当然不会允许他弄脏了马车。

厉含羽避到一处山坡后,好半天才解决了问题——快冻坏了。

他抖抖索索地系上裤子,环顾旷野,盘算着现在逃走合不合算。

逃吧,王夫梦就会破灭;不逃,难道真要被那可怕的人冻成太监?

他甚至连求救都不敢,他一下车,身上的冰雪就消失,没人会相信他的话。这一群人,本来对他就不怎么样。

厉含羽向旷野走上几步,又停住,停一会儿,跺跺脚,又走,走了又停。

如是三番,犹豫纠结。残废威胁和荣华大梦,推撞他徘徊不休,不知取舍。

上一篇:凰权 下一篇:卡罗迪亚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