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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700)

心里也明白,这样的qíng绪,大抵也和宫胤有关。他在玳瑁边境携铁星泽引默军而去,从内心深处,她不认为默军能动得了他,但那股不安qíng绪徘徊不去。她自这边稍稍定下来之后,便去信沉铁,询问他的下落,不知为何他没回来,信也没来,她一日日等着,只觉得日日都是熬煎。

紫蕊的信送到时,景横波正要在柴俞陪同下,去巡视一下上元军大营,据说很有几营,忠于明晏安,不大安分。

因此景横波只随意看了一眼,看那东西白色封套,还以为是紫蕊帮忙处理的文书,也没在意,转身就走。

她刚走不久,身后砰一声门响,紫蕊撞出门来,脸色煞白,手中抓住信纸,大喊:“陛下……”

一旁的仆役轻声道:“女官,陛下事务繁忙,已经走了。”

紫蕊怔怔缩回身,再回头看那信。

她刚才只看了一行,便大惊抢出,要将消息告诉景横波,谁知景横波已经走了。

此时她收拾心qíng,再仔细看信,渐渐脸上神色变换,陷入踌躇。

信上铁星泽将离开玳瑁去沉铁一路qíng形,和宫胤失踪的qíng况都jiāo代了个明白,语气诸多自责懊悔,末了道:“……兹事体大,未知女王现下境况如何?玳瑁qíng势如何?国师下落不明,兄不敢隐瞒,却素知国师之能,必不致为宵小所趁,或另有谋算也未可知。妹素明慧,胜兄良多。此事当如何秉知女王,请妹自决。”

信纸在紫蕊手中,慢慢攥成一团。

铁星泽说得很有道理,国师只是失踪,走的时候并无láng狈之像,还一着杀了七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会有事,也许他自己另有打算,只是一时来不及jiāo代。铁星泽将事qíng告诉她,请她帮忙决定到底告不告诉女王,怎么告诉女王,她静下心来想想,也觉得为难。女王现今正在接收玳瑁的关键时刻,贸贸然将这消息告诉她,她发疯怎么办?立即就走怎么办?丢下玳瑁怎么办?

紫蕊觉得,以女王的心xing,很可能gān得出这种事。

可是不能。

上元之胜看似兵不血刃,可那是之前横戟军血战多日的铺垫。在景横波不在的那段时间,横戟军和上元作战,和十五帮作战,经历血战和围困,渡过最艰难的战争年月,她亲眼看见冬日里被人一枪穿腹的少年士兵,靠在冰冻的城墙上,用冰凝住伤口,临死还一刀捅死一个敌人,死了之后尸首血凝于墙,撕都撕不下来。亲眼看见围城过程中粮食倾尽,大贤者和士兵们一起挖老鼠dòng,鼠皮都是美食,一碗给病号吃的糙饭你推我让,老头子病得快死都喝不上一口热粥。

而这样艰难的过程中,景横波不在。

女王未曾与士兵同甘共苦,就很难获得士兵的认同,至于她一路奔波中为打下玳瑁做的那些暗地的努力和争取,目光短浅的普通士兵是看不见的。

现在女王靠最后一战的运筹帷幄,翻覆风雨,和近乎神迹一样的异能,令士兵荣耀,令上元震慑,可如果此时,她抛下臣民将士,为了一个不能确定的消息远走,她尚未根基扎实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

进一步可得玳瑁,退一步就是深渊!

万一国师其实无大碍,陛下却因此离开军队国土,功亏一篑,将来要如何面对这心血白费?

可万一国师真有事,让陛下失去寻找到他的最后机会,以陛下心xing,又怎能从容掌握这如意江山?

紫蕊靠在门边,脸色阵青阵红,几乎碾烂了信笺。

天色已经黑了,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等着景横波回来,又怕她回来。

外头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却十分杂乱,隐约熟悉的脚步,是景横波的,她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出门迎接,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去抓信笺。

忽然一阵风从窗口chuī入,信笺没抓住,飘到了烛火上,本已烂碎的信纸,立即烧毁了,她“啊”地一声去抢,却根本抢不及。

淡白的纸灰一寸寸掉下来,她低头,盯着那灰在裙裾上碎裂湮没,忽然想——是不是老天,冥冥中给我做了抉择?

“紫蕊你在做什么?”忽然景横波声音传来,她原本匆匆经过紫蕊门前,看她怔怔而立,倒回头问了一句。

紫蕊一惊抬头,看见景横波脸上气色,不禁一惊,“陛下,你脸色如何这般难看?”

“有吗?”景横波摸摸脸,苦笑一声,“刚才去了大营,上元军有一营叛逃了。”

“啊。”紫蕊大惊,知道这样的事很动摇军心,一旦蔓延,整个上元都会出事。而且黑水泽太要紧,一旦被放出各种异shòu,上元安全堪虞。

“居然是从黑水泽逃走的,也真是不怕死。我已经下令动用天星宝舟,进入黑水泽去追,这回我要亲自去,一定要将人在进入黑水泽深处前抓回来,这样的例子太坏,绝不能再来第二次。”景横波难得地眼底闪着凶光——连轴转和不断的各种事务麻烦,已经将她的耐心消磨殆尽。

“我请耶律帮忙看住上元宫,上元宫很有些秘密,需要一个jīng通阵法机关的人来掌握,他正合适。你和拥雪留在宫中辅助耶律先生。”景横波随口嘱咐,已经走过门前,紫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或者考虑是否喊她一声,景横波忽然又回头,端详着她的神qíng,“你好像有心事?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紫蕊惊得手指一颤,下意识要开口,然而忽然看见景横波眉心成川字,眉梢眼角满满疲惫,连扶住门框的手,都似在微微颤抖。

她心底涌起一阵恐惧。

陛下如果此时得知这消息,再千里回奔,上元必毁,她自己身体,也会崩溃……

她向前一步,踏碎脚底一片纸灰。迎着景横波目光,展开从容笑意。

“是的,陛下,我收到了星泽的信。”

“什么!”下一瞬景横波已经闪到了紫蕊身边,紧紧抓住了她的肩,“星泽来信了?他怎么说的?他怎么不给我信?信上有没有说国师怎样了?”

她语气急迫,连问四个问题,手指紧紧地掐进紫蕊肩膀,紫蕊却觉得心底一抽,勉qiáng压住眼底泪花,再抬起头来时,她脸上神qíng,平静如铁。

“说了。”她道,“恭喜陛下,国师已经助铁大王回归沉铁,剿灭默军叛军,并……”她顿了顿,道,“安全回归帝歌。”

……

景横波吐出一口长气,身子向后一退,一瞬间脸上似悲似喜,险些瘫在门边。被紫蕊一把扶住。

扶住她的时候,紫蕊心中一恸,发现只是短短半月,她背心骨头已经突了出来,瘦了许多。

这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景横波靠在紫蕊臂膀上,默然半晌,半晌声音从脸下传出,呜呜咽咽似哭,又似欢喜。

“……可好了,可好了,他没事了,枉我担了这么久的心,总在做噩梦,总怕噩梦成真……真的,紫蕊,本来也觉得没什么的,可是被那同一个噩梦吓死了……我行装都打好了,随时准备听见不好消息就走,还好他没事,还好我预感是错的……”

紫蕊拍着她的肩,替她将有点乱的发鬓理顺,她不敢说话,怕说话后咽喉发堵,被越来越jīng明的女王看出来。

景横波身子微微颤抖,静默了好一阵,气息平顺之后忽然又骂了起来。

“杀千刀的!走就走,怎么一封信都不给我,也不派人传个信!让我担心死很好玩吗!”

又骂铁星泽,“不像话!有了老婆不要朋友,信为什么不给我先给你?鬼鬼祟祟的想gān嘛?”

紫蕊抖了抖,勉qiáng笑了想解释,景横波已经抱了肩,恨声道:“等我这边搞定,回帝歌绕一趟沉铁,揍死这两个!”

骂完她忽然一拍脑袋,恍然道:“啊,军队还在等我!得走了!”

紫蕊正要松手行礼送她,景横波忽然松开她,凝视她一阵。

紫蕊在这样的凝视下浑身战栗。

却忽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景横波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

她抱得如此用力,似要将全心的温暖和感激都送给紫蕊,紫蕊被抱得浑身疼痛,这疼痛似要弥漫至心底,疼痛过后便是酸涩和愧疚,她霍然泪眼朦胧,张了张嘴,轻声道:“陛下,其实……”

她的话声,再次被景横波打断。

她贴着紫蕊的颊,大声道:“谢谢你,谢谢你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终于活过来了!我不会疯不会死了!我终于有力气坚持下来,拿下这片地盘了!我终于做到他想我做到的事了!哈哈哈女王gān巴爹!”

紫蕊的话,忽然又死在了咽喉里。

景横波松开紫蕊,格格笑着迈出门去,出门前一甩手,披风悠悠落在她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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