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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739)

宫廷在夜色中沉寂,灯火未燃,人气寥落,裴枢一路将景横波送进寝宫,竟然没看见一个侍卫,他皱着眉将景横波往榻上一扔,就要去找英白,要他好好管管这宫中戍卫,忽然榻上景横波一个翻身,伸手拉住了他。

裴枢身子一僵。

有那么一瞬间,心砰然一跳,跳得如此沉重,似要跃出咽喉。

殿门开着,午夜凉风不请自入,明明彻骨的冷令人清醒,他却脑中忽然一团乱。

这一霎她拉住他做甚?

是因为酒醉后的脆弱吗?

是需要人安慰吗?

是将他当成宫胤吗?

明明背对着她,却能感觉到她手指纤长,似一瓣花叶,软软搭在他衣角,月光下姿态静谧如初开的昙花。

感觉到她呼吸微微急促,空气中因此散开酒的清甜和她的馥郁气息。

感觉到她喉间似有呢哝之声,极其低微,像仲夏之夜,梦中的嘈切低语。

身体绷紧,感官因此分外灵敏,她的呼吸,她的动作,她的低语,都似温柔的邀请,呼应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他渴望靠近她太久,太久。

裴枢慢慢转过身来。

月光下女子斜卧在榻上,半个身子不安分地倾出榻外,长发散了,垂到地面,月华下光泽dàng漾如黑绸。

他忽然很想抚一抚她的发,真正靠近她的香气,相识以来都是她像姐姐一样大笑玩闹,将一切暧昧萌动嬉笑消弭,他从未有机会从容接近她,以一个爱慕她的男人的身份。

他慢慢在榻边半跪,伸手,缓缓抚上她的发,触手软而光滑,独属于她的微卷的长发,有种奇特的起伏触感,如他此刻同样起伏的心qíng。

她没什么反应,嘴里依旧嘀嘀咕咕什么,他凝视她半露的额头许久,拨了拨她的刘海,慢慢地靠了过去。

还差两寸,就是一抹红唇,鲜艳深红,染了酒液晶莹,如清晨滴露的玫瑰。

这时他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破天快要来了,就在这两天……给了我信,你去接接……接接……”

恍如冷水猛然浇下,他竟然浑身一颤,这一霎明明贴得很近,他却只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热热喷在脸上,而他自己,忽然便停住了呼吸。

拨住她发的手指微微颤抖,险些扯下了她的发,他霍然收手,猛地站起。

景横波毫无所觉,还在低低咕哝,月光下女子体态佳妙,他却已经不想看,不想听。

风过宫墙,月满寒窗,满殿落银,一色霜白从殿口蔓延到脚下,似降了一地雪。

他的身影,长而黑地拉在身后,天地仿佛只剩了黑白两色。

四面寂寂,女子酒醉的咕哝低喃,反而让这空旷宫室,生出更令人难耐的寂寞和苍凉。

不知道多久之后,脚步声霍然而生,快速而gān脆,一路远去。

不曾犹豫停留。

廊下的宫灯被快速行走的风滴溜溜chuī动,dàng出一片光影,照在榻上。

榻上的人长发垂地,一动不动。

……

是夜快马敲碎帝歌寂静街道。一路长驰出城门。

守城的士兵本要拦阻,不是谁都可以半夜出城的,然而迎面砸出来的令牌令他立即闭嘴。赶紧开了城门,毕恭毕敬地看着那十几骑飞马而去。

“这大半夜的,裴少帅这么急要做什么去呢?”

冷风chuī来,士兵打了个寒战,仰头看看天,叨咕一声,“这天,倒chūn寒,倒有点下雪的意思呢……”

……

裴枢这一出城,当日便没回来,而就在次日夜间,当那个士兵值满时辰准备下值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地面微微震动,这种熟悉的震动令他心中一惊,赶紧跑上城头,先看外面,黑沉沉平原无声,再回头看城内,忽然就看见了半城灯火。

半座帝歌东城,集中了所有大臣贵族居住地,所有官署,以及玉照宫所在地的帝歌中心。现在那些原本应该黑暗的街道上,一片片都是流动的火光,火光从某处忽然点起,顺着一个方向流动,而汇聚的中心,正是玉照宫!

那士兵惊得几乎打跌——这模样,和两年多前逐出女王的那场帝歌宫变,几乎一模一样!

不,不一样,这一次规模更大人更多,而且明显不是和平请愿,因为风携来了铁器和血腥的气息,携来了马的嘶叫和人的呐喊,还有金属兵器的碰撞之声。

再看城西,也有大片大片模糊的白色洪流,在向前流动,但速度明显不如城东,而且似乎被什么阻碍住,在帝歌的各处可以以马通行的街道,都出现了黑压压的人流,似铁钉子,钉在了通往玉照宫的各处要道,势必要令前奔的骑兵折足。

城东是亢龙军的戍卫地,城西是玉照龙骑!玉照宫内外是横戟军。

那士兵怔怔地看着一瞬间就成了一锅乱粥的帝歌,看看城东功德坊西歌坊那些贵族府邸忽然几乎全部亮起的灯火,再回头看看清冷黑暗的城外,顿时明白——帝歌,反了!

三七三年三月初九,帝歌城内乱爆发,这是大荒历史上,首次没有外敌,帝歌内部发动的bào乱,也是大荒历史上,首次由帝歌贵族内臣组织发动的bào乱。

当夜,以轩辕氏为首的豪门家族及在朝官员三十七家,趁横戟军主帅裴枢出城,玉照龙骑大统领英白因事前往翡翠部之机,策反亢龙军,联合出动家族私兵,由亢龙军负责阻截前来救援的玉照龙骑,其余私军两万,则对驻守玉照宫城内外的横戟军发动攻击,直bī玉照宫。

叛军称女王bào政,糙菅人命,祸乱朝纲,贻害大荒,必须立即废黜处死,指挥着秘密联合的私军,对玉照宫发动了整整一夜的攻击。

因为宫城周边地域局限,横戟军只有一万军队驻扎在城内,拱卫皇城足够,用来对付突如其来的叛军却有些吃力,而且这些势力盘根错节的贵族,对宫中qíng况了如指掌,买通了很多宫人,一夜激战之后,当广场上再次横陈无数尸首,鲜血将汉白玉地面染红时,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回首,便看见深红宫门缓缓开启,一抹清晨阳光,在两扇巨大红门之间,慢慢拉开一幅巨扇。

那一抹阳光背后,站在yīn影处的,是几个神态畏缩的宫人。迎着气势汹汹而来的叛军,露出谄媚求生的笑容。

三七三年三月初十,宫人偷开宫门迎进叛军,玉照宫破。

☆、第五章 兵变与反兵变

宫门长击,訇然中开。

怒马卷起火把的红光,大队贵族人马长驱直入皇宫,往日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皇宫通道内,如今响起马蹄嗒嗒的清脆疾响。

一马当先的是轩辕世家的轩辕玘,火光下高头大马金冠玉带,对着一宫畏缩的宫人们,洋洋自得满面红光。

这位最早投靠女王的世家子,如今也成了最早反叛景横波的大族之首和主要联络人。按他的说法,他以前臣服于景横波那叫qíng势所bī,卧薪尝胆,蛰伏待机,如今弃暗投明,拨乱反正,廓清天宇。女王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天下有才德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他在接受那些贵族的策反时,和他们诉了许多苦,如女王如何对轩辕世家进行压榨,如何对他父子兄弟赶尽杀绝,轩辕世家在被迫臣服于女王麾下期间,如何损失难以估量,说时qíng真意切,捶胸顿足,听者唏嘘无奈,涕下两行。

如此一拍即合,遂成大业。

他的身后,队伍浩浩dàngdàng,宫人们立在道路两头,就着火光悄悄辨认那些人,仅仅五司主相就来了两人,副相四人、还有各级荣勋及其后代,各司主事……大荒朝廷被黜的来得几乎齐全,就算现在安然无事的,也有一少半。一眼看去,简直让人错觉这是在开大朝会。

宫中侍卫赶来,被这些准备充足的家族联合私军挡得远远,从战况来看,似乎也不怎么激烈,轩辕玘回头对众人看看,众人会心一笑。

豪门贵族们已经商量过了,对横戟军行安抚拉拢之策,以免激起他们誓死护卫女王之心。这事儿早早就开始进行,比如借着亢龙大帅老来得子之机,大宴宾客,趁机和横戟军将领攀上jiāoqíng。横戟军中相当一部分中层将领,都是原先亢龙军的封号校尉,和亢龙军也算是关系不浅,如今豪门大族,不惜血本,为他们买房置地,安置家小,又连日派人在横戟军士中挑拨,对那些出身玳瑁寒门的横戟军士加以利诱劝说,使劲浑身解数拉拢分化,用轩辕玘的话说,要以qíng动人,以理服人,以金惑人,让这些原本不得志的将领,真正感受到帝歌门阀的温暖。

此时看宫内宫外,受到的抵抗都不算猛烈,双方死伤也少,众人心怀大慰——如果能不死自己人,还能拉拢横戟军,再杀了女王,这一场起事,就会获得最完美的结局。

轩辕玘大笑着问宫人们:“咱们尊敬的女王陛下呢?”

宫人们瑟缩着,指了指玉照宫主殿,有人呐呐地道:“陛下……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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