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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820)

左丘默一枪搠倒一个双刀将,从他身上跃马横跨而过,淡淡道:“你说对了。这样的事多了,渐渐我也有了疑惑不满。某日又有事端,我火气终于被挑起,觉得她满口知己,如此行事,令人心寒,便前去质问,她大喊冤枉,满口推得gān净,只说都是他人所为,自己不知。我质问之后又觉后悔,觉得往日一番qíng分,她素来温柔守礼,对我无可挑剔,也许真的错怪她了也未可知。正想寻她说个明白,谁知她那好姐妹,当夜便进宫告状,说我冲撞公主,仗左丘家势力欺人,致使公主胸痛病复发,卧chuáng不起,若非太医连夜急救,险些香消玉殒云云。”

景横波哈哈一笑,道:“绿茶白莲花百战百胜经典法宝——一边呕血一边撒花一边缓缓倒下。只要你站着她躺着,全天下都会为她的血流泪的相信我。”

左丘默已经冲杀过了这个街口,回望身后,一地倒地呻吟的士兵,而前方就是宫门广场,一大队盾牌兵缓缓推进,一眼望不到头。

她下马,收枪,缓缓拔出身后一直背着的刀,并不看面前千军万马,只轻轻抚摸着那匹黑马的脖颈,此时她身上和黑马身上都溅满血迹,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黑马低下头来,轻轻舔舐她的掌心,景横波在这一刻居然看见这铁血女子,眼底滚动的晶莹泪光。

随即左丘默猛地一拍马脖子,低声道:“去吧!”

黑马却不动,继续舔她的掌心,头颅轻轻蹭着她,示意她再上马。

这时对面一个冷酷的声音道:“放箭!”

景横波猛地冲过去就去抓左丘默,左丘默却还在推她的爱马,马却不肯走,一声悲嘶,反而向前冲了几步,挡在了左丘默身前。

万箭穿空声如飓风,也压不下左丘默撕心裂肺的大呼,“天墨!”

景横波听见“扑扑”箭矢入ròu声响,看见无数细小血沫喷溅在湛蓝的天空上,那匹百年难见的,陪左丘默历经无数战场厮杀,同样为捍卫落云国土出过力受过伤的神驹,一阵猛颤之后,伏倒在左丘默身前。

至死,头颅向着主人方向。

景横波默默转头,那边,跪倒在爱马身前的左丘默,霍然抬头。

对面铁甲光寒,利刃似雪,那一片雪亮之后,是深红巍峨的宫墙。

那是她和天墨曾誓死捍卫的地方,当初为那里流汗乃至流血的时候,她并不知道那里藏着世间最肮脏的jiāo易、最诡秘的yīn谋、最无耻的指控,最卑鄙的人群。

左丘家不怕流汗流血,却不能为那些肮脏làng费一滴!

黑衣飞闪,横空渡越,她纵身而起的姿态如一条怒龙,直扑进了铁甲军群。

对方想不到她丧马之后竟敢孤身闯阵,一阵慌乱。

景横波身形连闪,紧紧跟在左丘默身后,她想知道这个女子,到底能走到哪里。

人影纷乱,手臂狂挥,武器的寒光和日头的金光jiāo织溅she,刺得人眼睛发酸,在这样的乱象里,左丘默悲愤却又平静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来。

“那女人病了,朝廷群qíng激愤,纷纷指责我行事跋扈,连带弹劾左丘家把持军权、目无王室的奏章雪片般飞来。就连路人,听她那姐妹一哭诉,也觉得是我左丘家仗恃军权,欺人太甚。我本不在乎世人非议,只是听说她病重,颇觉不安,谁知我还没找上她,她已经找上我,称她无心令我陷入被动,只是姐妹因她生病心急,瞒着她去向大王告状,她向来仰慕我,怎会伤我分毫?一边哭诉说自己将要崩溃,王室要她立即嫁给浮水部的二王子,她此时犹在病中,如何能经得路途折腾?又说我左丘家家将近日来在她府侧徘徊不去,似yù对她不利,并多次扬言要杀她为我报仇,她惶惶不安,病qíng加重,眼瞧着一条xing命,便要葬送在我手上。”

景横波呵呵一声,心想好了上当了上当了。

左丘默的长发已经被鲜血浸透,再也飞扬不起,而前方依旧是人cháo……人cháo……汹涌不尽的人cháo,宫门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她抬起眼,眼中厉光一闪,景横波注意到宫城之上,似乎站着两个人,两个衣着华丽,携手相搀,姿态闲适看着这个方向的人。

左丘默的动作,越发闪电般迅捷,声音,也越发低而厉烈。

“我以为家将当真放肆,回去想要约束,却发现家将都已经被以聚众闹事图谋不轨之名下狱,择日将要问斩或者流放。”

刀光是一片片的雪,在风中huáng昏中人的眸中绽放,左丘默眼底的冷光,比刀光更烈。

这边宫城之下披刀光浴新血,那边宫城上一对女子含笑指点。

“我愿对她退步,她亦表示愿为我殿前求qíng,止住那悠悠众口汹汹流言,放了那些家将。只要我愿代嫁。”

横劈、竖斩、破血路三千丈,不抵那人脚前。

“护国公府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好似所有的罪名都堆到脚前。好似一夜之间,所有的敌人都忽然显现。一瞬间,那些平日对你曲意承欢的人,忽然都义愤填膺相对,前一日还夸你忠心为国,后一日便劾你跋扈横行。惊吓公主变成打伤公主,打伤公主变成侮rǔ王室,侮rǔ王室变成谋逆之心,罪名越织越大,我愤怒,我不解,我yù辩已忘言。直到父亲一言惊醒我,才知沉痼已久,暗恨早生,所谓事件不过一个契机,王室真正想要的,不过是护国公府的军权罢了。”

广场行过半,一路翻跌人cháo无数。她刀光吞吐如虹霓,也是huáng昏之虹,光艳在最后一霎,等待被黑暗吞没。

“我父主动jiāo出军权,几个哥哥忽然离开驻守的军队,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得到消息,又怎么会离开军队,左不过有人作祟。守将擅离驻地是死罪,没多久他们失踪。”

“老父老泪纵横和我道,王室要的不仅仅是军权,而是左丘家的彻底败亡。我不信,我不信为之流血受伤无数的王室,当真狡兔死走狗烹。我答应了她,代她嫁给浮水部那个据传有残疾的王子,只求保我家族安稳。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左丘家族,这一代真正能继承军神衣钵的,不是我的哥哥们,是我。我走,王室才能放心。”

“我走的时候,家将还没放出,哥哥还没找到,她还在‘病中’,她姐妹对我信誓旦旦,一定履行诺言,让那些人收回弹劾,维护护国公安宁。让事态真正平息。”

“我的送嫁队伍,全是陌生军队,足足三千人,不似送嫁倒像押送。”

“那一晚快要出境,我忽有些风寒,火头兵送姜汤给我,正要喝,忽然肚腹不调,我便匆匆放下碗先去茅房,却听见茅房之侧有人鬼祟经过,当即追了出去。”

左丘默已经倦了,悲愤苦痛,连日奔驰,一日苦战,将要力竭。

而前方,还有源源不绝的,阻碍。

一道冷光斜斜she来,如灵蛇一滑而至,正向着听得出神的景横波背后,左丘默一眼看见,出刀拨飞,只慢了这么一慢,一大拨军士便冲了上来,将要密密围住她,将她和景横波隔开。

左丘默血迹斑斑的冷笑,已经携了几分惨淡——当真连最后的冤屈,都说不完吗?

这下连景横波都猝不及防,她毕竟失去了明月心法,只能躲闪,出手无力。左丘默一旦陷入人海包围,将再无幸理。

忽然那拨涌过来的人,脚步齐齐一顿。

那一顿极其古怪,似关节忽僵硬,或脚下忽空,都齐齐一僵,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包围只需一瞬,闯出也只需一瞬,趁这一顿,左丘默和景横波已经携手自众人头顶越过。

越过时,景横波隐约感觉到,脚下似生微微寒气。

她有些愕然,转目四顾,然而此刻广场之上全是人,到哪里去发现蛛丝马迹?

左丘默却不管是谁帮忙,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喘一口气,继续。

“然后便知道了,那一对好姐妹,令人在姜汤中下药,药物会令我失去武功,瞎哑终身。她们要将这样的我送给那个有残疾又xingqíngbào戾的王子,王子见我如此,必定大怒,会责问落云部。她们再捏词称我不愿和亲,故意自毁,这是欺君之罪。到时候,我、我父兄、所有家将、乃至整个护国公府,都会被送上法场。”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从头到尾,这都是个yīn谋。从她对我示好开始,都是。王室要兔死狗烹,却又不愿承担世人非议,还想和平接收我左丘世家麾下军队。人人皆知她厚我敬我,人人都不信她会恨我害我。人人都想不到王室chuī灯拔蜡,会从女子jiāoqíng小事入手。所以如今,在世人眼里,是我左丘家不识好歹,跋扈专权,仗势欺人,出尔反尔。如此家族,毁之,无过!”

刀光飞响,世人笑颠倒疏狂,谁知黑暗尽头真相,谁挟一腔悲愤逐穹苍。

左丘默却似已经了结心事,长长吐出一口气,向她偏转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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