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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968)

景横波冷笑一声。

明城听见她的冷笑,打了个寒战,急忙将刚才语气里一丝控制不住的得意,给收敛了,低头道:“为了取信于宫胤,桑侗教我,放出风声,就说女王即将嫁给国师。朝中那些人对此也乐见其成,他们担心jiāo出帝位后我会不甘心,引发新的动dàng,如果国师娶女王再登位,那自然能平稳过渡。他对此一言不发,我心中还颇有几分欢喜,想着如果他真娶我做皇后,似乎这仇不报也罢,但是很快新流言就出来了,竟然说我和人通jian!这叫我如何忍得!”

景横波诧异地看她一眼,她语气中的愤怒怨毒听得出,明城这人景横波知道,自恋骄矜,那时候那个身份,和人通jian根本不可能,但以宫胤的xing子,也绝对不可能为了摆脱不想要的婚姻,就随意污蔑一个女子的清白,这里面还是有人作祟,而且这种流言的风格一看就是女人心xing,十有八九是桑侗吧?

桑侗怕明城动摇,影响她的大计,所以挑拨她和宫胤之间的矛盾,但桑侗这么卖力,真的只是为了获得那一半治国大权吗?她当时已经是大祭司,权力不小,何须冒这么大的险?

“后来的事,就是那样了。桑侗勾结了huáng金部发生叛乱,我在宫中呼应,对宫胤下手。但其实下手的也不是我,具体qíng况我也不知道,后头就和bī宫那夜说得那样,他重伤,我失踪,醒来后忘记了很多事,被改换了身份,直到最后……遇见了你。”

景横波默然,想着这是冥冥注定的命运,还是天意安排?

“你如何知道女皇地宫的?”

“也是桑侗告诉我的,我不是真正的转世女王,哪里能知道那地宫的qíng形。”

“她为什么会知道?”

“她不会告诉我,桑侗这个人很神秘,我总觉得她拥有一些她自己本不该拥有的助力,据说她原本不该是桑家继承祭司大位的人,还有说她未婚先孕本该被家族处死,但莫名其妙的,她不仅没死,还掌握了桑家的大权。”

“皇图绢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是桑侗告诉我,地宫里有皇图绢书的。当然,她说谁也拿不到。我没想到你拿到了。”

“她有没有告诉你怎么看这绢书?”

“有说过。”

景横波从怀中取出皇图绢书,递给明城,“最后部分,告诉我什么意思,别撒谎,撒谎我就生气,生气我就手软。”

明城希冀地看着她,“我帮你看了,你不杀我?”

“嗯。”景横波漠然地道,“我不会亲手杀你。”

明城放心地低下头,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只有几个古怪符号,景横波之前一直看不懂。

“是早先的大荒秘文啊,以前贵族子弟都学的,我小时候学过。”明城艰难地读,“……男帝不祥,拱手大荒;女帝天降,诸族不存……”

她只读了这四句,便忍不住一叹,唏嘘道:“在这之后就没了,还真是对你们不利……”言下遗憾深深。

景横波冷笑一声。

宫胤接位不祥,自己做女王也不祥,都是亡大荒的种。自己两人之后,连预言都没了,岂不是预示大荒要灭亡在自己两人手中?这四句传出去,只怕当日帝歌那些人拼死也要将自己给杀了,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命运安排,只有自己能拿到这绢书,那就说明,大荒未来,只能按预言走。

有没有这预言,大荒都必须按自己的意志走。

那要这玩意何用?

她接过皇图绢书,无视明城恋恋不舍鬼火闪动的目光,手一松。

“啪。”一声,无数野心家默默好奇探索渴盼得到的传奇之书,落入沼泽。

瞬间沉没。

明城发出一声不可自控的,惋惜的吧嗒之声。

忽然她听见景横波幽幽的声音,“那毒,真的没有解药?”

明城还在惋惜地盯着那一点明huáng的影子,下意识答:“真的没有,或者死去的桑侗才有……”

她戛然而止,惊觉自己失言。

“那你就下地狱,帮我找桑侗要解药吧。”头顶景横波冷冷答。

“不要——”

“啪。”

明城看见自己的脚落入了沼泽,几乎瞬间,大片沉重的淤泥如同遇见猎物般兴奋拥来,啪啪啪一阵爆响,鲜血和白骨同时炸开,银亮的沼泽镀上一片粉色。

惨嚎声响彻山谷,难为明城求生意识qiáng大,在这种时刻还能挣扎着趴在沼泽上,连滚带爬地试图向岸边爬,每爬一寸都留下斑斑血迹和碎ròu白骨,难为她居然一直向前……向前……哪怕每爬一寸身体就消失一部分不见,可是在长达一刻钟的挣扎之后,她终于到了岸边,触及了岸边gān燥的泥土,一颗小石头滚到她手边,她紧紧握住,如同当年登基,紧紧握住权杖上冰冷的宝石一般,她还想再努力一把,把自己挪上岸去,斗篷人无所不能,一定能帮自己把消失的半边身体再补上,但身体变得如此之轻,轻得她不敢回头看,或者她也没有了力气再回头看,银色的淤泥渐渐涌上来,她抓紧那块小石头,仿佛那就是她的救赎,石头如此冰凉,似那年那人伸出的手,她最终没敢去接,或许这就是命运要告诉她的结局——不是你的,qiáng求便是罪孽。

天色似乎暗到没有尽头,这是永夜,没有微光,她将脸贴在石头上,睫毛浅浅地垂下来,这一生痴嗔爱怨,到此刻才知道都是虚妄。

都是虚妄。

……

景横波没有回头。

她从不愿亲自审判一个人的命运,可这天地人心,如此之恶,不以极端手段惩罚,她过不了心的那一关。

她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奔跑,仿佛前方就能看见明亮的光,仿佛只要再跑一步,就能看见那个人,如明城描述地一般,在她的绝境中,从一团光明里走出来,伸出手给她,说一声,陛下,我来接你。

天始终没亮,光未从天地生,她一直狂奔到jīng疲力尽,最终在道路的尽头轰然倒地,她摊开四肢在冰冷的地上喘气,模糊的视线里,看见漫天的星子星光如剑,毫不容qíng地向她压下来。

……

没有人知道景横波如何度过了那一晚。

耶律祁等人再见她,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景横波飞鸽传书,直接回到了蒙国边境,横戟三千军待命之处,然后命令所有人在那里汇合。

只是时隔半个月,双方再见,都觉恍如隔世,变化巨大。孟破天的尸首已经由她的父亲接了回去入葬,玳瑁规矩,未嫁女不能葬在外乡,必须魂归故土,否则永为游魂,裴枢一直谁也不理,游魂一样独往独来,耶律祁半个月瘦了很多,他身后的车厢里,躺着不知道该算死还是活的耶律询如。

耶律询如剩下的那一口气,让所有人都不忍心放弃她的生命,耶律昙重伤未愈,一直跟着,紫微离开了,说要去找合适的药,耶律祁除了实在不方便的事qíng,其余姐姐事务都亲自打理,短短半月熬瘦一圈。

而这些形销骨立的人,看见同样形销骨立的景横波时,也禁不住深深震惊。

景横波并没有提及宫胤的死,她内心里从来不认为他会这样结束,那个人,像是所有知道自己结局的动物一般,留下一点最后的预兆,然后选择在世人面前消失。

她记得他最后说的几句话,他要她记住,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当时听来是寻常,此刻却明白,他留下了未解的恩怨给她,就是要她在没有他的日子里,长久地、努力地活。

然而他没有留下回归的诺言。

是不愿再骗,还是无法给予,她不能向他、向天要答案,这大荒土地印满她寻找他的足迹,然而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失去他。

所有人在她眸中看见了某些结局,所有人缄默不语,等待着她的下一个决定。

或者,是再将大荒游一遍。

景横波也在沉默,她停留在蒙国边境,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有一日蒙虎带着他的新夫人到了边境,当日喜宴事件中,唯一幸运的就算这位新娘子,竟然逃脱了许平然的魔手,呆在chuáng下安然无恙,chuáng塌时她被挤入死角,也没受伤害,据她说当日曾有人在许平然运功时潜入chuáng下,换走了她的新娘喜服,后来又冲了出去,她看见那个浑身似乎没有骨头的伪新娘,在宫胤和许平然对掌之后,又偷袭了宫胤一掌。

景横波到此时才知道那夜dòng房里的完整始末,知道宫胤和许平然对掌之后的最虚弱状态,被人乘虚而入,他当时的离开,想必已经是迫不得已。

她想起那晚,长廊之上的风雪之阵,当时从身后刺杀向裴枢的那一剑,很明显不是雪山弟子所为,她记得那剑的光影,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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