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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信女(45)+番外

美若想问那几条村子有没有姓靳的人家,话到口边,又咽回去。

“好在阿哥给我攒够费用,哪知过来这里他又……”

美若沉默。

阿香问她:“你也是给够了偷渡费过来?”

美若扯扯嘴角,点头道:“我是朋友照应,送来的。”

“那是你有福。”阿香叹气,“那些没钱的,下船就被关起来,男的做工还钱,女的……为那些蛇头挣十年钱还债,十年后不死也是一身病。”

“阿香,在船上,是不是很可怕?”

阿香垂头,空dòngdòng的目光注视盆里洗洁jīng的白泡。许久后吸鼻子,“知道就不要问那么多啦。就算受苦,我也多谢阿哥先一步出来,挣到钱给我。哪怕在船上被人jian一次两次,总好过jian十年。”

“不要伤心,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问太多。”

四九叔以被越南驱逐的华人为理由,为美若申请政治庇护,洗了四个月碗碟之后,美若终于获得居留权。

爵禄街附近就是传说中那著名的鸽子广场,据闻有个大明星心qíng落寞时便坐飞机远渡大洋,在广场上喂半袋面包屑,发发呆,再百无聊奈地搭航班回家。

美若第一次踏出四福九喜,走到附近的鸽子广场,在电话亭里拨通丁家的电话。

丁露薇失声尖叫。

阔别半年,这一声刺耳尖叫真正温暖人心。

美若鼻酸。

露薇终于镇静下来,“阿若,阿若!真是你?为什么我请老周去找你,说你已经离开?”

“躲在餐馆后面,不敢轻易见人的。对不起,让你担心。”

“我不担心。不是,我现在听到你消息,不担心了。”露薇语无伦次,“现在怎么样?”

“我拿到居留权。不过,我现在是越南华裔,半年前被当局驱逐出境,落魄潦倒,再没有当年印尼橡胶大王之女时的风光。”

丁露薇拍桌,“你还好意思提?那时我傻傻的,被你欺骗后还逢人重复你说的那些趣事。”说罢她大笑。“阿若,太好了,你又能编故事骗我。”

美若也抿嘴。

“露薇,我七姑好不好?”

“我去过医院,本是想接七姑离开,但那人不让。后来又去宁波街探望过几次,七姑出院后一直留在那里,看气色还不错,那人并没有对她怎样。”

“你怎么敢去?他会——”

“我没那么笨,是姚令康陪我去的。那人之前有来找我,堵我在庇理罗门口。你不知,他那时好似疯了一般,胡渣长长,眼睛凹进去,满是血丝,我小命被他吓掉一半,以为撞上野人。好在姚令康救驾及时,不然那次怕是被他掐死。”

“他发起xing子是很可怖,露薇,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就是被吓到。他问我你去了哪里,我一概说不知,有姚令康在,他也不敢如何。对了,他在公司楼下把姚令康绑走——”

“啊?!”

“别急,听我说。他绑了姚令康半日,又放了回来。我问过姚令康,讨嫌鬼赌咒发誓说没有告诉那人你的行踪,再问其他,他不肯说,只说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不会为难他,也不敢为难他。”

“那就好,我一直担心给姚公子惹祸。”

“没有,他活蹦乱跳,依旧是欢场gān将。七姑挺好,你放心,我去宁波街时,那人在旁边盯着,不好和七姑聊太多,但我看七姑语气表qíng不似作假,应该无大碍。还有还有,小美也大啦,不给抱,只想下地走路,很可爱。”

美若静默。

“阿若。”

“我在听,很开心……”

“你现在能自由行动了?那我让老周去找你,把钱打过去。你有什么打算?”

“我在等契爷消息,等不到的话,打算去找份工作。如果契爷肯帮忙,我想先去读一年预科。”

“有机会读书一定要,你比我聪明很多,肯定能读个女博士出来。”

“还不知呢,我心中实在忐忑。”

美若十七岁生日那天,四九叔带她去街边的电话亭。

她拎起话筒犹豫,四九叔出了电话亭,隔门示意她快接。

美若吸气,预感到是谁。

“阿若。”

阔别半年的泪水又再滑下,她轻轻喊:“契爷。”

“莫哭,我华老虎的女儿,只会是老虎,不是花面猫。”

“契爷,我挂念你。”

“阿若,四九同我讲过,一路辛苦你了。”

“还好。”她抽噎。

“契爷周围走动,照顾不了你。记得以前应承过,让你读最好的学校,我已经托付四九,你四九叔会安排。过几日,契爷又要离开巴西,可能许久无音讯,你孤身在外,万事当心,好好活下去。”

☆、第三十六章

“我和老虎不打不相识,足足三十年jiāoqíng。唉,都怪当年我意气用事,得罪洋人警司,连他也罩不住,只得背井离乡。”

江湖人刀尖舔血,能留条命已经是赚到。所以四九叔回忆往昔,用调侃语气。

“yīn差阳错,反而在最后帮了老虎大忙,哈哈哈。”

四九叔得意地笑,美若便看见一个脑袋在桌子后面忽上忽下。

“二嫂一家去了温哥华,不过大嫂和儿女现在住在武士桥那边,我偶尔能看顾一下。”

美若问道:“那契爷现在和家人分离?”

“必然的了,哪有拖家带口逃难的。阿若,和你讲正经事。”四九叔拉开抽屉,取出一把钥匙,一张支票。“你契爷有讲,都是他儿女,不能太偏颇。你又一贯伶俐,得他欢心,怎样都不能让你流落异乡做孤魂野鬼。”

他把钥匙和支票推过来,“老虎有不少物业,我在西区帮你找到一套公寓,先住着。另外,这笔钱足够支付学费生活费,等你大学毕业,老虎说还会有奖励。”

美若呆愕。她想过契爷会愿意支付学费,但不敢奢求太多。“契爷在外,更需要用钱。”

四九叔坐直身体,伏在桌面认真审视她表qíng,而后狡黠地笑。“好听话人人会讲,真心还是假意,四九叔分辨得出。难为你年纪小小,还会为你契爷打算。”

他摸摸脑袋,“人同人之间的缘分真难预料,当年你阿婶救了我,我走时将身上钱银全部丢给她,她也是这样说,‘你在外搏杀,更需要用钱。’”

一枝梨花压海棠。美若本以为四九婶是被威迫,哪知另有典故。“四九叔,四九婶救过你?为什么?”

四九叔尴尬,“唉,那些事不提了,你小小年纪也这样八卦!”又道,“我们江湖人打打杀杀,儿女也不会教育,个个粗鲁无礼。难得你肯读书,好好去读。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一个女孩子,能用到多少?四九叔支持你。”

圣诞节,美若搬进新居。

伦敦西区,肯辛顿和切尔西jiāo界的老房子,维多利亚式建筑,石墩做墙基,铁铸雕花扶手,拱窗高而窄,桃木门上钉huáng铜门牌。

两室公寓,间隔开扬。美若住二楼。

这是她有生以来渡过的最冷一个冬夜,梦里被冰冷的海水冻醒,她嫌暖气不够,打开卧室的电壁炉,拥着被子,发呆到天光。

早起见街道堆起尺厚的雪,窗台上有几朵梅花爪迹。

看那几只可爱的爪印,她抿嘴轻笑,临出门又回头,在窗台上放下两块四九婶送来的鱼gān。

四九婶要带三个孩子,分外辛苦,美若学校回来,转双层巴士到四福九喜帮忙。

这日午市刚过,闲下来后她拿出AL课程表,仔细研究科目。

有人拍收银柜台案,“两份炸chūn卷,一碟叉烧饭,打包。”

美若对厨房方向重复一遍,抬头准备收钱。

那人本是侧身站着,随她仰脸,他转过身来,面对面。

一看就是牛奶面包牛ròu土豆喂大的,运动员的壮硕身材,面孔年轻帅气。

“我好像见过你。”那人诧异。

“在梦里?”

对方想想,接着点头。

美若嗤一声,不理他搭讪。

“我真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美若低头继续研究。

他调转视线看过来,“AL课程?我读过。你想报哪几科?哪间学校?”

他一副快快来问我的表qíng,美若没好气,将表格塞进抽屉。

“告诉我你的名字。”他伏在桌上央求。“对,我忘记自我介绍,我叫查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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