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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100)+番外

水泥地上零星的猩红在他脚边消失,姜尚尧四顾左右,抬眼便看见弯道上方的凸面镜照出不远处一部悍马屁股下的黑影。

他向黑子示意,两人分头包抄。那人蹲在地上,不知是在包扎伤口还是什么,身形微动。姜尚尧脱下外衣,抄后路过去。那人六感敏锐,不等他近前已经预知到麻烦,回身而顾。

姜尚尧早有准备,手上外衣飞抛出去,扰了那家伙视线,随之纵身扑上。那人骨瘦但骁勇非常,被他外衣罩住头面,手脚却不含糊。消防楼梯那边传来混乱脚步声,姜尚尧有心尽快了结,只得下了狠劲,小腿缠绕对方小腿胫骨翻折,将那人反扑于地,膝盖顺势而上抵住他脊梁骨,大掌死死捏住他后劲,另一只手制住那人撑地的胳膊反剪到背后。

那人几次想翻身而起,被姜尚尧掣拿住诸多要害,只得颓丧放弃,一侧脸,恨意凛然的双眸迎向姜尚尧,眼中仇恨的火焰瞬时消散,惊疑不定地张张嘴。

“huáng毛,好久不见。”姜尚尧淡笑。

“姜——”huáng毛听见响动,将“哥”字吞回去。

“往这边走。”姜尚尧松开手脚,示意弯道方向。见huáng毛犹豫,他目光扫过huáng毛用衣服捆扎的右臂,“十多个人追你,跑不掉。”

huáng毛也是识时务的,当机立断紧随他身后,贴墙借车影的阻挡慢慢往弯道尽头移挪。

“这边,那小子就在这附近。”有人大声呼喝,接着便是连串的脚步。

huáng毛瞥眼间,见姜尚尧神色镇定,他随之心安,停步缩身在一辆奥迪下。

杂乱的脚步声在附近停止,寂静中huáng毛似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随即,一辆车急速驶近,只听得聂二的手下们一涌而上拦阻,那开车的人不管不顾,一路呼啸地冲出人群。

聂二的人当即就骂咧起来:“cao,黑狗的车,老子认得。”

黑子在前方急踩刹车,开了窗回首咧开嘴大笑:“瞅清楚点,就是黑爷我。”

聂二那堆手下不堪挑衅,有人气得跳脚,也有机灵的回头找自己的车。不一会一伙人上车甩门,追赶而去。

姜尚尧站起身,快步走向自己座驾,huáng毛默不作声紧随其后。出了地库,驶上大道没多远,只见黑子的路虎停靠在马路边,人倚着车头,几扇车门大开着,聂二的手下们或围着他赔礼,或鬼鬼祟祟地继续往车里张望。

错身时,黑子洋洋得意地摸摸下巴,姜尚尧不由扬起嘴角。

停在国会山对面的安全岛附近,姜尚尧拨出黑子号码,接通后jiāo代:“找你的人把车库监视录像取回来,防患未然。”放下手机,他丢一支烟给huáng毛,自己抽一支点上,按下车窗静候黑子扫尾。“等我朋友过来。”

车内静寂无声,心cháo起伏中,那铭心刻骨的幕幕景象随着huáng毛的突然现身,在脑海里周而复始地重映。

两支烟功夫,黑子的路虎驶近,停在他车尾,开了后车座上来就嚷嚷:“哪个牛bī的?敢行刺闻山一霸聂二爷?”

说着凑近前瞅瞅huáng毛,上下打量一轮后,赞说:“瞧不出啊,瘦皮猴一个,胆比ròu还肥。”

huáng毛yīn郁地垂着眼皮,任他聒噪。

姜尚尧扬眉,“怎么个说法?”

“这一出老牛bī了,这瘦皮猴,喂,你叫什么名?”黑子等不到huáng毛回答,自顾说下去:“听说在碧龙泉伏了小半年,终于轮到他伺候聂二搓背,结果聂二差点被他开膛了。”

huáng毛听见开膛两字,抬眼望来,黑子呵呵一笑,后仰向座位,叹气说:“别高兴太早,没绝命,送去医院了,喂,你叫什么?跟聂二有什么仇?杀父?夺妻?”

见huáng毛神色黯然,黑子幸灾乐祸的兴奋淡了几分,郑重问:“凶器丢在现场?”

他身上一股条子味,这话更像审讯的语气。huáng毛不易察觉地往车门方向蹭了蹭,姜尚尧凝视他动作,淡淡说:“物证很关键,gān活不gān净要惹大麻烦的。”

huáng毛迟疑了半晌,说:“搓澡毛巾包着刀把,没留指纹。”

黑子闻言扬眉,方想说话仔细一看huáng毛那白惨惨的皮肤和刻意染黑的头发,他眉心一跳,眼带疑问地注视姜尚尧。

姜尚尧明白黑子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是谁,微一点头证实了黑子的想法。接着问说:“最近几年在哪儿混?”

“南方,打工。”

“去碰聂二做什么?”

huáng毛望他一眼,以沉默作答。

姜尚尧沉吟许久,将烟头丢出窗外,探手拉开副座储物箱,顺手抄两方现钞丢给huáng毛:“拿去治胳膊,还有,出去就别回来了。”

端坐在后座的黑子闻言放下翘起的二郎腿,yù言又止。

huáng毛拾起腿上的钱,凝视姜尚尧,突然嘴唇颤抖,“姜哥,我对不起你。”

“以前的事,不提了。”姜尚尧探身帮他开了车门,“去吧,自己小心。”

huáng毛怔怔地,没料到能这样轻易地走脱。只听姜尚尧继续说:“那时候都还是孩子,你,……景程。”

他再次深深凝视姜尚尧一眼,吸一口气,转身推门下车。

黑子默默注视他孱弱的背影消失在灯光璀璨的闻山繁华路口,“就这样放他走了?他不躲出去,你何至于……”

“算了,都是毛头小子,知道什么?遇事害怕得逃跑也正常。”姜尚尧眺望huáng毛的方向,低声说。

黑子叹息连连中,他收回视线,淡然地笑了笑。出电梯时就打了电话给严关,这一个多小时过去,此刻闻山各处车船码头,众多眼线窥伏。

他给景程最好的朋友一个机会,只要他如他所料地回来。

第80章

夜半,冷月孤清,长街凄寒。

一部铁灰色卡宴急速拐进内巷,在铁路小区大门口倏然而止,两只前灯如鲨鱼眼般冷冰冰地睨视前方。一条人影从yīn影中缓缓站起来,逐渐bào露在光束中。

车里车外的人俱皆纹丝不动,僵立着,沉默着,直到卡宴的右车门无声打开,灯光投照中,小区门口那人慢慢走近车前。

正月的夜,他只披了件薄夹克,受伤的手臂用一件白衬衣糙糙包扎,yīn郁的眼在走近车门时突现一丝光彩,他话语铿锵:“我回来就是为了给景程报仇,聂二不死我心不安。”

雪粉随风纷扬,静默中,姜尚尧仔细打量他,评估他的勇气与坚决,然后他沉声问:“聂二在市一医院,fèng好肠子没几天就能出院。只是,下一回你可没这么容易得手了。huáng毛,我拿聂二和你换另一条命,gān不gān?”

huáng毛有些瑟缩,不知是天冷还是因为心寒。良久,他扶着车门的手青筋bào突,像用了绝大的力气,随后,他默然点头。

……

闻山小城的光明与黑暗,对于庆娣来说,如同惨绿青chūn期的执拗与茫然,在时间的恒河中,脱离了她现行的轨迹,遥遥而去。新与旧的嬗递过程中,必不可少的那些阵痛渐渐淡化。也或者,被她深埋进心底一隅。

世界正如一只大万花筒,同样的若gān碎片,扭一扭,又是另一番好景。

四九城西北角,圆明园南墙附近的一条隐秘小路尽头,秦晟的大众辉腾直入门岗,老树密林掩映的U型建筑居然是六十年代老营房改造的私人会所。

车停在挑高足有二十多米的门廊前,早有门童恭立守候。庆娣想推门,秦晟留意到她的举动,笑说:“等我来。”

她注视西装革履的他绕过车头来到这一边,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秦晟确实深具魅力。

他刻意加入她的朋友圈子,并且适应良好,没有一丝突兀感。处事之圆融让庆娣既对他的家庭背景持谨慎保留态度,又对那样的环境培养出的xing格行为模式和jīng神世界颇为好奇。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以往众人聚会中只是泛泛地聊天,可这一晚从她报考的文学院谈到秦晟十多年前的大学时光,谈到尼采。这又是一个令庆娣惊奇的发现,身为体制内的一员,他竟然对一位深具批判主义色彩,qiáng烈抨击传统体制,qiáng调个人意志的哲学家推崇备至。他们从尼采谈到黑塞的诗歌和小说,争论如何在道德与人xing,qíng感和理智之间取得平衡与统一。

“见素抱朴守缺。可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堪透。”话题谈到这里,不免令人想起远方的姜尚尧,在yù望与准则中如何取得平衡正是他疏忽的。庆娣怅然若失,浑然忘记了周钧谆谆教导的约会守则“一,专注的聆听;二,崇拜的眼神;三,优雅的微笑”。

“这是出世说。我比较倾向于另外一种方式,屹立于世界之上。俯视永远比仰望的视野更加辽阔,也更不容易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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