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何欢(2)+番外

“撞的。”她妈不多作解释,只回过身去继续擀面,把淤青的那侧脸藏在yīn影里。“你表哥也在,进去打声招呼。”

沈庆娣抿紧嘴好半晌,才应了声,挽着手上的书包进了客厅。

沈庆娣姑姑姑父只有一个孩子,长她七岁的魏怀源。俗话说外甥像舅,魏怀源贪玩爱热闹jiāo游广阔的习xing和庆娣爸如出一辙。他打小不爱读书,小学初中留级了几年,高中毕业靠老子在省城一民办大专里买了个学位,二十四的人了才大专毕业。姑父托关系给他在省城找的清闲衙门的工作不爱做,天天喊着要下海做生意,隔三差五地跑回闻山,和帮狐朋狗友鬼混。

这位姑表哥自小到大的劣迹不胜枚数,对于庆娣而言真正让她心头抖颤的是去年夏天,魏怀源又在她家喝多了两杯,见到卧房出来去洗手间的她,眼珠滴溜溜扫向她半截睡裤下的小腿,含糊不清地说:“庆娣长大了,小妮子腿杆子这么长。”

她当时话也不敢答一句,急步冲进洗手间,企图把他那对充血的、酷热里令人背脊一凉的双眼丢在身后。可还是铭刻在记忆里,以至于过年去参观完姑父给表哥准备的新房后,回家的路上爱娣艳羡不已地说不知道谁有福气当她表嫂子时,庆娣斥她一句“别胡思乱想了,关你什么事?”两人几乎当街吵起架来。

“爸爸你回来了。”她踏进客厅,酒气扑鼻。

两人想是喝得有一会了,她爸连脖子也是猪肝色。“废话!叫你妈煮的面呢?”

“妈在下呢。”呼呼喝喝的语气她早习惯了,淡淡应付一句,又对桌边的另一位点头,“怀源哥。”

“这么早放学?爱娣呢?”魏怀源倒是口齿清楚。

和她妈妈年轻时一般漂亮的爱娣,活泼外向爱笑的爱娣,“她作业没做完,在学校。”庆娣敛眉肃面说:“怀源哥,你慢慢喝,我先进去了。”

还没走两步,她爸在桌上吼:“老子十天不回家,回家了一个二个给老子脸色看。老子是你生的?去跟你妈说下面,多放点醋!”

她推门的手顿了顿,“我放了书包就去厨房帮忙。”边说边把她爸的骂骂咧咧掩在门后。

将书包放上桌子,她抽出那张奖状,二等奖三个大字刺眼的红。她耗费了多少个夜晚写出来的姥姥家的乡村生活,她顶着一盏小灯一个字一句话细细斟酌,终究不及姚雁岚流水行云般的文字中对母亲发自肺腑的感恩之qíng。

她又输了。

庆娣双手jiāo错,将那张金地红字的纸撕开一半,又一半。只听得她老子又在厅里咆哮:“透你娘!球势!老子在外头卖命,你个个泡老娘们,胡球麽擦给老子弄顿饭!”

手上的奖状被她撕成碎片,她咬咬牙,尽全力不去想象她妈妈在外面的反应和表qíng。

这不可遏阻的充满了挫败感的生活,似乎永远无终点。

3

3、第 2 章 …

这晚爱娣不仅没回家吃饭,她连晚自习也没上。庆娣踏进家门前还在斟酌对父母的说辞,开了门便听见电视里《还珠格格》的序曲以及爱娣的笑声。

她妈和爱娣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在门厅里跺脚,她妈数落说:“怎么这么晚?外面下着雨,半夜三更的还疯玩不着家。”

庆娣的自行车下午便被妹妹骑走了,下了晚自习一路冒着小雨走回家。十二月底,夜里的风既尖又硬,卷着雨水往脖子里灌。她站门口跺着鞋上的泥,好一会身上才回过热气。听她妈这样说,她眼睛扫向妹妹,爱娣吐吐舌头,她这才和妈妈解释说:“快期末考了,作业多。”

回到自己房间,爱娣也心虚地尾随而至,狗腿地递给她一条gān毛巾。庆娣接过去兀自擦着湿头发,厚脸皮的爱娣也随着弯腰端详她的表qíng。

“姐,生气了?”

她哼一声,“下午和你说什么?爸今天回来。你皮痒了别拖累人!”

“切,你以为我是贪玩啊?我就是知道他回来才躲出去的。像你那么傻?乖乖的往他拳头上撞?谁知道他今天心qíng好不好?”爱娣撇嘴说。

“你聪明……”庆娣想反驳妹妹,可也觉得她有自己的道理。

“别往外看,门我关上了,他也不在家。打麻将去了。”

庆娣甩甩擦gān了的头发,边挂毛巾边说:“就你聪明,有事你就知道躲。你躲了我躲了,咱们妈怎么办?”

爱娣半躺在chuáng头叠好的棉被上,yīn着脸好一会才说:“我们在又能怎么样?你拦得住他拳头拦得住他的脚?”

从记事起,家里时常笼罩着爸爸的斥骂呼喝,妈妈的啜泣与呼痛。每一回她扑过去用小小的身子抱住妈妈喊“别打我妈妈”,总会被他揪住头发丢回到呆怔着的连哭也不敢的爱娣身边。而她和爱娣挨打就更是家常便饭,那样的时刻妈妈总是会拿热乎乎的臂膀圈住瑟瑟发抖的她们两个,抵挡背上的拳雨。

她不懂,她以为自己和妹妹不够乖不够听话,每次爸爸回家总小心翼翼地笑着讨好他,小小的一个心满满期翼着能换回妈妈的笑脸和平安。可后来她知道仅只是因为他工作不顺心,或者是因为赌钱又输了,也甚至什么也不为。

就像被一脚踹上妈妈肚子失去的小弟弟。

血浸湿了毛裤,半个身子躺在血泊里的妈妈,痛到极处仍小心捂着肚子……

庆娣微阖双眼,将七八岁时的镜像赶出记忆。

“快期末考了,还不复习功课?考不上又扒你一层皮。”她在桌前坐下,熟练地拿出课本笔记。

爱娣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改躺为趴。“考不上算了,我去大兴路练摊去。赚钱养活自己还是成的,再找个人一嫁,天都亮了。”

她才十六岁!庆娣停了笔,端详妹妹片刻,除了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

“姐,你拼了老命的学习有啥用?要我说,你还不是一般的笨!学习成绩再好怎么?给你考上大学,还不是要问爸爸拿学费拿零用钱?早点赚钱早点独立,这才是正经。”

庆娣抿住下唇想了想,才说:“我有自己的打算。”

“有什么打算?”听不到回应,爱娣没了兴致,“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静默了一会,爱娣突然凑过书桌旁,笑眼弯弯地问:“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庆娣眼里带着问号望住妹妹。

“有人喊我小姨子——”

庆娣一愣,接着反应过来,耳根随即cháo热一片。“呸!”

“哈哈,你猜着是谁了?”爱娣咧开嘴笑,“姚景程那小子挺有意思的,我和他说等他长到一米八再说,他竟然还脸红了。那矮矬子还想配你?”

“胡说八道什么?”庆娣轻声埋怨了一句,接着板起脸教训:“你今天又去机室了?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

“不要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认识乱七八糟的人。我知道,可我不多认识点人,我什么时候嫁得出去?”

庆娣对这个妹妹再次无语。

爱娣突然把脸伏在枕头间,咿咿唔唔地说了句什么。庆娣说没听清,那丫头抬起头,粉靥含chūn地说:“姐,我今天见到一个人。就在机室旁边那家乐器店里,可高可帅,唱歌可好听了。姐,你没见着,他弹吉他那叫一个帅啊!姚景程和他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你跟姚景程说一下,介绍我们认识?”

“姚景程认识的能有什么好人?”

“姐……”

庆娣对妹妹哀怨的呼唤不为心动,提起笔继续写作业。

“姐……”

“没空。”

“我不管,就算他是姚景程的姐夫,大校花的男人,我是抢定了!我明天就报名去吉他班上课去!”

姚雁岚的男朋友?庆娣回过神,“沈爱娣,你别又发神经了!”

“总要试试,反正郎未娶,我未嫁!我不管!姐你借我点钱,我明天就报名去!”

第二日一早便与姚景程在街角“巧遇”,那家伙骑着车在十数米外狂叫庆娣名字。庆娣假作没听见,脚下发力往前。

爱娣在后座掐她的腰,“姐,姚景程。”

“快迟到了。”庆娣罔若未闻。因为使力的关系,掌车的右掌像是又绽开了伤口,疼得她眉头微皱。

爱娣见姐姐只顾着向前,当下坐在后座的屁股左右扭动,脚尖也探住地一路拖滑。庆娣掌不稳自行车头,眼见要撞向人行道的树gān,一个急刹,停下车的同时,后座的爱娣一跃而下。她知道是妹妹使坏,喝了声“沈爱娣!”

上一篇:乌龙插错电 下一篇:沉香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