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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76)+番外

那人满脸灰垢,但眉眼和记忆中万分相似,庆娣再次确认后,心中激涌起股拔脚回头狂奔冲动。

刚才发给谭圆圆信息里那句话浮起心头,七年前那只魇魔,究竟粉碎了多少人青chūn与梦想,摧毁了多少人灵魂和信仰?

庆娣站在不远处qiáng迫自己细细打量那乞丐,衣物污秽,裤腿上似是血液凝结后紫黑色,他伏坐于地时,那裤腿仍像结壳般支棱起角,露出两只沾满黑泥光脚……

“嫂子,车不能停马路边上……”大磊小声提醒。

庆娣置若罔闻,步步走近前,在那人身边蹲下来。

乞丐吃得香甜,yīn影笼罩半身也浑然不顾,直到将半盒残羹填进肚子里,打了个嗝,才抬头。

“认识我吗?”庆娣轻声问。

他看两眼,不为所动地将豁裂饭盒底剩余点菜汁倒进嘴里,转身拾起身边只破碗举到庆娣眼前。碗里有两张毛票和几个硬币,庆娣对上他那双呆滞眼睛,记忆如cháo起。

乞丐见没有动静,也不纠缠,手持碗手沿路爬行向前,时不时发出两声碗底撞击地面闷声。

庆娣走上前两步,“那认识姚景程吗?”

听得这个名字,像听见极恐怖声音般,他身体僵直,随即半身瑟瑟作抖。他望向庆娣,污浊脸上双眼瞪大,黑白分明。“不认识。”他语声gān涩,极艰难般说出这三个字,接着继续向前。然后他似看见更恐怖东西,双手大力在地上撑起半身,连碗中硬币滚去远处也不顾,喉间荷荷,转了个方向竭尽所能地往前爬。

庆娣顺他之前目光看去,不远处大磊抱胸站在电线杆下,表qíng扭曲,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懊恼,抑或烦躁。

“小板。”庆娣回头喊那人。“我是景程同学。”确信无疑,他就是姜尚尧那个案子同犯,曾经在法庭上有过面之缘,记得他当时对数罪供认不讳,初审被判十年。

小板在听见自己名字时停了下来,抵着墙根蜷缩而坐,庆娣目光停伫在他连皮带ròu但明显不听使唤双脚上……

“你们还想怎么样?”小板瞪视,手指撑地,指节发白。

他狰狞表qíng吓不到庆娣,反而是那色厉内荏让庆娣心中浮起种深沉哀痛。“我只想问,为什么你要做伪证?你不是景程好朋友吗?为什么在法庭上不说实话?”

“好朋友……”小板喃喃重复,脸孔现出极力捕捉久远记忆呆滞之色,然后醒过神,扯起裤腿,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样子,“我那天说过一遍了,要怎么随便你们。”

庆娣目光再次停伫于他双脚上,他把裤腿扯高,这回才发现小板双脚跟腱位置各有条十多公分伤口,没有经过清洗,血痂上粘着砂石,中间渗出溃烂脓水。庆娣隐隐感觉触碰到危险边缘,心神凛,不敢深想下去,只是脸色苍白,眼神疑惑地望向小板。

小板装腔作势地哭嚎起来,“是我不对,我贪生怕死,我不够义气不够朋友,我活该……”他不迭自悔,随着哭声放大,渐有几分真实惨厉与哀绝,他欠起身子不停向庆娣磕头,“姐,是我不对,我做梦都后悔,我是胆小鬼,我不是男人,我害了景程害了姜哥,姐,饶了我,我下辈子作牛作马服侍你们……”

围观人越来越多,庆娣脑中空惘,时不知自己置身哪里,是兵荒马乱十八岁?还是即将花嫁现在?

“姐,饶了我,我求你了,只要能让我一路讨饭回去闻山,只要能让见到爸妈,什么都愿意,保证什么都不说!姜哥说‘非法不说,非什么不行’我知道我活该,是我应得报应,只要能让我讨饭回家,让我回家……”小板痛哭流涕。

“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庆娣喃喃自语,这句话曾给姜尚尧讲解过,不料今日居然能听见另番释义。“你的脚怎么了?”

小板吸吸鼻子,想抚摸小腿,瞬即收回手,“走路摔伤了。”

庆娣不理会围观众人指指点点,凑近前掀起他僵硬裤腿,仔细打量,小板后跟肌腱T型伤口整齐,像利刃贯穿而过,两只脚皆是如此,软塌塌,断了脚筋。

她蹲着腿一软,坐在地上,呆怔着,想起那晚回矿场,经过二楼走廊,听见风里送来他们在楼下对话:“还顺利?没人看见吧?”

“他出来后在对面车站等车,喊歪棍开了部大卡从门口经过,错车时挡住门岗视线,绝对保险。”……

“姐,我能走了吗?”小板以手撑地,稍稍挪开些,拿起地上他讨饭破碗。

庆娣回神,点头恍惚笑,又想起什么,翻开身上包,将钱包里剩下钱一股脑掏出来递给小板,“这个拿着打车回闻山吧,我听说断了脚筋能做手术接上,别耽搁了留了后遗症。”

小板怔怔接过,看了看手上钱,望向庆娣,脸上泪渍未gān又流新泪。“姐,我也不想的。在看守所,他们打我……还有别的,我扛不住。好不容易熬出来了,还以为能从头来过,可家里人没一个愿意来见我,我妈要我滚得越远越好。我不甘心,我哪怕一路爬也要爬回家。我谁都不怨,只怪自己那时候糊涂。要是,要是能重活遍,我绝对不会诬陷姜哥。要是能重活遍……”他伏在自己膝盖上抱头恸哭……

目送小板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庆娣仍觉有些无力,慢慢走回停车处,刘大磊正蹲在马路边闷头抽烟,面前一地烟蒂。见她过来,刘大磊张嘴想喊嫂子,又合上嘴……

庆娣自行开了车门坐上去,刘大磊犹豫下,也上去坐回司机位。

“前些天,有天晚上,们说绑了个人,就是他?”

“是。”

“然后丢到镇上了?”

“没有,……丢到冶家山监狱附近。”

“就不怕他告你们吗?这可是犯法的事。”

刘大磊神色不定,踌躇半晌解释说:“一般像这样的,像我们这样刑满释放,有前科,家里又没钱没势,没几人愿意管闲事。”

“嫂子,姜哥也不想。可是,不是这小子,姜哥不会白冤屈几年。说真,这还算便宜他了,按道上规矩……”

“我知道,我明白。”庆娣急忙拦阻他下面要说的话,拉上安全带,“回去吧,耽误不少时间了。”

“回……回去?”刘大磊愕然相顾。

“你想去哪?”庆娣疑惑地问。

“我以为……”刘大磊吞口口水,实在没料到这事就这样*****关,犹自有些不放心,问说:“嫂子,那回去了……”

“回去别和姜哥提起这事,今天对们来说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话听来像是两人共同拥有了个秘密,刘大磊半是欢喜半是不安,“要是姜哥知道话麻烦大了。”

“你不说我不说,他知道什么?”心头郁满失去珍视之物而无能为力的悲哀之感,将肺腑灼烧。庆娣努力将那痛感禁锢,可排遣不掉随之而来怅然,“人一辈子就是找寻自我的过程,但是找寻到的,往往是别人眼中的镜像。崇拜他,赞美他,信任他,他自然会不自觉地将优点放大,竭尽所能向期许的理想靠拢,反之就是破罐子破摔。不想看见姜哥破罐子破摔。”

这话对于刘大磊来说实在深奥,“就是说,人要脸树要皮?”

庆娣想想,不由展笑,“差不多吧,要脸的人总有几分顾忌。”

回到矿场,迎面出来几部车,大磊啐口,低声咕哝了两句。庆娣问是谁,大磊气愤愤地发牢骚:“检查组,每年都要来几拨,拿着jī毛当令箭,连吃带拿喂肥了才肯拍屁股走人

第62 章

庆娣睡醒时,天色将夜。

她没开灯,任那暮光一线线袭来,最后将屋子全部裹进沉沉黑暗。

她把自己藏在被子里,裹成一只茧,脑子里狂乱地搜索罗列着多年来珍藏的与他相处时一点一

滴的记忆,可无济于事地,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噬咬着她珍如xing命的事物,咬得她心痛。

女人的爱,轻巧又厚重。抽取所有美丽的记忆片段,罗织种种美好幻想,网覆了对方,也把自

己也捆缚进去,再继续将两人未来编织。蛛丝细密,每一条线都是历历心迹。

qíng关灿烂,一路繁花也就算了,若幻想一丝丝破灭,qíng思也一丝丝断裂,那网会像心一般漏

了个dòng,将爱意一点点流逝殆尽。

手机响起,她虽有些· rxl 惚,但能感觉到电话里的他笑意温煦:“沈老师?"

姜尚尧心qíng好时总是爱调侃地喊她“沈老师”。庆娣坐起来,亮起chuáng头灯,光线碎不及防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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