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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豌(38)+番外

“一起送去医院的还有西街的两个,已经找人通知家里去了。”

“……这叫什么事!没王法了!”

陈婉脑子里嗡嗡作响, “是哪家医院?”自己的声音被淹没在七嘴八舌的话语里。方存正大喝一声,她才听清自己的第二次发问。拜托了隔壁刘嫂子帮忙看门以及周围街坊应付警察的调查,她和方存正往最近的医院找去。

舅妈和小宇不出所料坐在红会医院的急症室门前,里面两个街坊鼻青脸肿的在包扎伤口,还有两个被推进了手术室,其中一个是舅舅。舅妈泣不成声,小宇qiáng自镇静道出始末。原来今天晚上饭馆里的几个除了舅舅和前街的廖叔叔外其他几个都是西街的街坊,马上就是qiáng拆的最后期限,固守在西街的几十户们也不指望最后期限前能有什么转机,今晚是在馆子里喝酒顺便发发牢骚。陈婉和方存正走后没多久,就来了七八个青皮,手持铁水管一轮猛砸。店里的几个都是青壮,当下互相扭打起来。那些青皮大概也没料到店里人多,朱雀巷的居民向来彪悍,一时见讨不了好,又惊动了邻里,带头的马上喊撤,有两个扭打的青皮脱不了身,于是掏了折叠刀。好在后来赶到帮忙的人其中一个有车,才及时送到医院来。

“那几个青皮长什么样?”方存正问。

“我出来的晚,人多又乱,没顾上仔细看。不过都是平头,有几个纹身的。带头的穿黑背心,外面套了个褂子。”

尽管小宇语焉不详,方存正已经猜出来个大概。陈婉她舅当过兵,遇事沉稳gān练,又爱帮人,在朱雀巷一带威信很高。这半年多来带着西街的代表们上访申诉,想是早被人盯上了,今晚是明显的报复和杀jī儆猴。拆迁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是晚辈,不好多劝阻什么,不过曾经和陈婉jiāo代过,让她和她舅舅说别参与进去。照小宇描述,八九成是接了西街拆迁工程的贺疯子的手下。那帮二进宫的,狠起来别说捅刀子,杀人都不用闭眼。今天幸亏店里人多,不然只有巩家几口的话,后果堪虞。

说话间,西街几户的家人也赶过来,急诊室里乱哄哄一团糟。

“舅妈,来的急没有带钱。医药费……”陈婉惊魂初定,想起这个问。

“我回去取吧,也不知道够不够。”舅妈抹gān泪说,“还是送我们来的那人先垫上的,先把钱给人家。”

“何婶你坐着,我车上有,我去拿。”方存正说,“这老晚了也不好让人等。”

“送你们来的人呢?我先去谢谢他。”陈婉问。

小宇指了指,“在走廊头,说这里气味不好闻。”

陈婉越走进越看清走廊昏huáng灯光下的人影越是不敢相信,“你怎么在这?”她瞠目问说。

秦昊目送方存正大步走出急诊室,才把视线转回来,对窗户外头方存正的背影扬扬下巴,说: “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是你送我舅他们来的?”她眼里满是质疑,“你怎么会在我家?怎么这么巧?”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眼神愈见yīn鸷,好一会才低声问:“你什么意思?”

这个人丧心病狂的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她呼吸逐渐急促,没法不怀疑。“半夜三更的你怎么会在我家出现?又怎么刚巧遇上我们家出事?又这么好心送我舅舅舅妈来医院?你搞什么鬼?是你做的是不是?威胁方存正还不只,你还来害我舅舅!”她握紧拳头,压抑着渐渐涌起的不齿与愤怒。

他被她连声的质问激得额角青筋直跳,凝目望她半晌,怒极反笑说:“你是在怀疑我?是,我害了你舅,找人打了他,还站在旁边看笑话。然后又发神经把他送到医院来,怕他丢了命。”笑完又压低声音继续说:“你小说看多了还是有妄想症?我害你舅做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还想问你,半夜三更你不在家,和方存正去哪儿了?”

“你别管,我问你打我舅的是不是你找的人?”

他睡不着,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她,电话响了十多次都是“你所拨打的用户……”,鬼使神差地兜到她家门口只想望她一眼,随便听她说句什么话,好叫一颗飘来dàng去被搓揉得七零八落的心有个着落……听见她家异常的响动,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进去帮忙,他去围堵最后那个拿着折叠刀的青皮流氓时差些也被捅了一刀。来医院的路上,他还沾沾自喜总算有了表现的机会,她终于可以知道他也有好的一面。可是最终换来的是他们的双双出现,并且同样的遭遇,在她眼里,方老二就是英雄救美的侠客,他就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他怔怔看着她,良久说不出话。明明她是他的了,但是他体会不到一丝满足和快乐,象是掬起了一捧水,却只能无奈地看着从指fèng里寸寸流失贻尽。那种力不从心的虚无感浸透了整个人,那种随之而爆发的不甘不忿充盈激dàng,浓郁激烈得让他害怕。

“你心里是想我承认的是不是?这样就更能验证我是个混账垃圾人渣,这样你就能进一步鄙视我讨厌我恶心我?”

他bī视她,不容她移开视线。陈婉心神恍惚,不知道是因为他眼中炽烈的火焰,还是因为他激愤语气下隐藏的一抹自伤。她缓缓松开拳头,“不是就算了,医药费你垫的?我明天还给你。现在请你离开行吗?”

她等不到他的回答,只有笼罩着她全身的yīn郁眼神,yīn郁而又灼热。他看似很随意懒散地靠着走廊墙壁,她敏感地察觉到松弛的姿势下是紧绷的准备随时跃起的张力。

“你怕方老二看到我?”他侧头望向急诊室大门,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已经看到了。”

“秦少?”方存正很快抹去脸上的惊讶之色。

秦昊站直了身体,在睇见陈婉一个深呼吸时,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握住方存正伸来的手。“真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朋友家人在医院。”方存正问询地看向陈婉,在她避开视线的同时心里莫名一紧,于是直接问说:“你们认识?”

“不认识。”陈婉抢先说,“他就是送舅舅来医院的人。我才道过谢。”

秦昊闻言扬扬眉,皮笑ròu不笑地对方存正说:“原来是帮了自己人。”

方存正客气的笑容立时带了几分真诚,“真没想到,太谢谢您了。”

陈婉在心里叹了口气,扯扯方存正袖子,打断他们的寒暄说:“把钱给人家,太晚了,让人早点回去。我们还要过去等舅舅出来。”

人家,我们。秦昊脸上的笑意一寸寸消失,胸臆间的哀凉一寸寸浓烈。他的目光停驻在她的手上,呼吸郁结。去年chūn节,他们在某家医院初见,也是在急诊室里,她这样拉着方存正的衣角。今年,又是如此。她永远站在方存正身后,永远站在他的对面。

第37章

等到凌晨三点多,巩自qiáng才被送出手术室,肋骨骨折,最危险的是脾脏破裂,腹部积聚大量淤血。幸而送院及时,否则失血过多很难避免呼吸衰竭以至死亡。

转到观察室后,陈婉劝舅妈和小宇先回家。家里满地láng藉要清理,第二天还要有人轮班看顾舅舅,另外分局的刘叔叔也打了电话来说明天要来做笔录。

心绪平定下来,才意识到又要面对经济上的困窘。她知道舅舅舅妈已经为他们姐弟存好了学费,刚才没仔细问方存正jiāo了多少住院保证金,想来存的那笔钱是不够的。而且舅舅一倒下,饭馆势必暂时没法做生意……

这二十年,拥有的太少,失去的太多,人世之苦已尝大半。即使再有什么惊涛骇làng,她相信终究也能迈过去。只是,坚持到最后,会不会麻木?会不会甘于沦落?会不会全然的绝望?

……

她颓然瘫坐在病chuáng边的椅子上,浑然不知她对他的影响。他满怀怨愤地去到停车场,又满怀怨愤地折返。站在走廊的yīn影里,看着急症室门口的一家四口。方存正低头和她说着话,絮絮安慰着,然后揉揉她弟弟的脑袋。他们象是一家人,而他这个局外者,本该适时离开,却迈不开腿,身体某处越是纠结成团,眼睛越是紧迫不放。方存正只是他们家邻居而已,有什么资格跑前跑后?有什么资格扮演他们家的中流砥柱?

但是所有的不甘不忿在看到她颓丧背影的这一刻烟消云散。

音乐响起,不知道谁发神经夜半来电。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远离狐朋狗友的圈子似乎很久时间了,秦昊慌慌张张将来电按掉,音乐仍在空dàngdàng的走廊里回响着。在她站起来看向他时,他以为又将再次面对她的厌憎,反shexing地心下一凛。

她只是很疲惫地抚着额头,慢慢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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