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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豌(9)+番外

三年多来,她从不相信父亲是畏罪自杀。他仕途壮年,前路一片光明,不可能为了些许利益动心并自毁前程。她记得曾见过父亲颓然坐在书房里的样子,那次她怯怯地走过去问“爸爸,怎么了?”爸爸颓然低声说“做人太无奈,做官更无奈。”然后他扬起手,象是要拨开什么似的,笑了笑,又说:“和你个小孩子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确信他是好人,哪怕如舅舅所说爸爸比较功利善钻营,他本质上也是个好人,甚至他也想做个好官。

即便爸爸是千夫所指,全世界都认为他十恶不赦,那又怎样?他永远是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妈妈走了不肯再婚怕她会受丁点委屈的那个人。她站在店门口,迎着盛夏薄暮里最后那线残阳微阖双目,脑中历历如昨地浮现爸爸高举起她的样子,那时妈妈也还在,她静静地站在旁边温柔满足地看着他们,爸爸张扬的大笑,妈妈娴静的气息……

秦昊站在数尺之外,迷醉的欣赏着这一幕。暮色残阳,青瓦白墙,四周突然寂静下来,静得深沉,静得他能听到她鸦翼般的睫毛垂下时划过空气的气流。

她微仰着头,白皙的颈项弧度迷人。夕阳斜照在清水河上,金色的波光又反she上来,仿佛有金红的光芒围绕着她在跳动。他自十七岁始初尝女色,见识的女孩和女人多的去了,相较而言她算拔尖的一个。他记得一年前初见时的惊艳,可那时仅限于惊艳。这一刻,他才知道真正的惊艳是什么,是美得动人心魄,直叫人不敢直视。

她立于残旧的老屋前,面朝着凸凹不平窄仄的石板街和臭气熏人的清水河,犹如废墟里一株绝艳的牡丹,越是背景破败越是彰显了骄人的国色。偏偏她对自己的美丽不自醒,她不知道她对男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所以益发美得张扬。

他缓缓走近,她睁开眼睛,见到人影先让到门边,习惯xing的堆上笑,“吃晚饭是吗?进来坐。”然后凝眸发现是他,脸上表qíng一秒中三变,先是惊讶而后眼神躲闪开,不知道是讨厌还是基于羞涩,待重新望向他时笑容已经敛去七分,多了三分寒意,“晚上没有面吃。”

秦昊几乎没看过她的笑容,刚才那一瞬奇迹般的微笑让他一楞,随即又为她丰富的表qíng而失笑。“没面我吃别的,”他盯着她微扬起嘴角,觉得她勉qiáng支撑的冷然很是有趣,“打开门做生意,没见过还有赶客人走的。”

她好象哼了一声。

秦昊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见他三次,三次都没有好脸色。其实连陈婉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是因为对所谓“特权阶层”的厌恶,还是对他灼灼目光的反感?

他径自走进去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她抿抿嘴进柜台里拿了张菜牌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所谓的菜牌不过是张过塑的两面有字的纸而已,他也不看,随口点了两个热菜,最后问她还有没有花生糖火烧。

陈婉不由用怀疑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火烧下午卖完了,”见他有些失望,她又说:“有菜粑粑要不要?”

秦昊点头。

难怪陈婉会奇怪,他其实来过巩家的小菜馆数次,只是她前段时间忙着复习,机缘不和并没有遇见。

秦昊爱吃,小时候他奶奶常笑话他“小嘴尖尖的,就是个吃货。”他奶奶是济城人,是朱雀巷人,家里几代经商,当年在济城算是富甲一方。因为外祖作着德国人的洋买办,所以家里一直教化昌明。他奶奶在济城唯一的教会女子学堂读书的时候就背着家里人参与青年救国运动,后来更是满腔热血的和几个同学奔赴延安。

他小时候经常听奶奶念叨朱雀巷的一切,纯阳观里供的太乙真人前的供桌下他奶奶曾经躲在里面睡了一夜,因为犯错怕被外祖爷爷责罚,结果家里闹翻了天,丫头妈子小子们都被轰了出来找人;老槐树的槐花经常被她们偷打了下来做槐花韭菜jī蛋饼;观里的老井水据说拿来洗脸会越洗越白嫩;街头老巩家的馆子是济城最顶尖的饭庄子,连上海路的一品香都比之不如……

奶奶娘家的亲戚抗战结束后都迁去了国外,祖屋也充为了国有。他奶奶一直没有回过济城,到老到死都念念不忘朱雀巷。最后那几年,少女时安然质朴的回忆更加的历久弥新。秦昊初抵济城就来朱雀巷寻找奶奶记忆里的种种痕迹,也是对他孺慕的祖母的怀念与追思。

他确定巩家菜馆就是奶奶口中的巩家饭庄缘于那碗牛ròu面牛ròu汤,第二次来时吃到的花生糖火烧更是让他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回到过往的世界一般。他还是huáng口稚儿时,时常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闻着弥漫在空气里的甜香,等着油亮亮,金灿灿的烧饼出锅。奶奶看着他眼巴巴地就开怀笑骂“小吃货”,一边说一边捞起锅里的烧饼,拿油纸包好了递给他。

秦昊边回忆着往事边好整以暇地chuī着杯子里劣等茶叶的沫子,打量着周围班驳的青砖老墙,被烟熏得发黑的房梁,杂木打就的柜台后摆着各种啤酒白酒。暑气还没散尽,门口高悬的布幌子纹丝不动,他视线随着陈婉转移,她开了两支冰啤酒送去隔壁桌子,大概是熟客,浅笑嫣嫣地和对方说了几句话。然后她回身走向柜台,兰色裙摆翻扬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可惜他才看了两眼就消失在柜台后面。她拿着一叠纸似乎在算帐,咬着下唇很认真的样子。黑发掉落一缕拂在面颊上,她抬起手把头发捋向耳后,象是感觉到他烁烁的目光,她向他这里望来。接着狠狠瞪了他一眼。

秦昊只觉得心被她那一眼瞪得痒痒的,目光又热切了几分。

陈婉粉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和舅妈jiāo代了进厨房看看,转身进了后面去。

秦昊无可奈何地看着那蓝花布帘子扬起又垂下,只能收拾起七零八落的心qíng继续打量残旧的老屋。

小饭馆夏天的生意要好一点。天气热,附近人家没几家是有空调的,所以有些爷们就在巩家的馆子里叫上两支啤酒两个凉菜,聊着闲天,颇能打发时间。秦昊坐了一会,店里已经满了。他见陈婉把帘子掀起,在后院又支了两张小桌子,忙出忙进了半晌,端菜上来给他的时候,鼻翼上微罩着一层薄汗。他幻想着抚上她小鼻头的感觉,手痒痒的抬起又放下。

“看够了没有?”她粉面桃腮的,连脖子都有一层红晕。“吃你的饭。”吃完了就滚蛋。

他嘿嘿一笑,拿起筷子仔细的用纸巾擦拭一遍,“知道为什么你家生意不好吗?”

她本是想离开的,却好奇地停步。

“服务员不能丑,太丑倒胃口,但也不能太漂亮,太漂亮都顾着看人去了,谁还有心思吃饭?”

陈婉气得脸色由红至青,斜着乜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长了双láng眼?”

发了恼的她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尤其是那一乜,撩人之至。秦昊顿觉魂与了三分,懒懒地说道,“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我们乡下人,听不懂。吃完好走了,店小招呼不起贵客。”她僵着脸把话说完。

秦昊还待再调笑几句,此时夜幕已垂,店里几支大日光灯管照耀下,她眉目中流泻的冰寒让身处炎夏的他心神一冷,窒了窒,向来自诩倜傥风流的他再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几天没有上过JJ没有敲过字了,工作应酬,又是新旧jiāo接,心qíng象坐过山车似的。

每到年底就是这样qíng绪反复D。

小声说:希望大家这几天也一样忙,米时间看文。嘿嘿,这样就不会责怪我的懒惰啦。

大声说:新年进步,新年快乐!

第 10 章

经过金盛的时候秦昊见才九点许,车速没减慢分毫直往父母家而去。省府有个家属区就在附近,但是位于济东金字塔最顶端的人物却都是住在城南的明月湖。身处闹市喧嚣尘埃,却又独享一片宁静清远,明月湖挨着小环山,从上海路直下出去前门的旧城墙就是了。

他父亲历来的习惯是九点四十五分准时上chuáng睡觉,他怕引擎声吵到老头子又要惹一顿呼喝,便在五十米外停了车沿着林荫道走回去。帮他开门的是家里的小保姆,小姑娘来他家做了一年工看到他还会脸红,半卷着舌头说着普通话:“您咋这儿黑回来捏?”

秦昊不由好笑,看着她腼腆的样子忽地想起那含羞带恼的一瞪,心里痒痒的,笑意又是深了几分,学着她的本地话问:“你咋还不睡捏?”

小保姆脸更红了,撅起嘴,“快点进来,冷气都散了。”

“我妈他们呢?”

“叔叔将将的睡啦,阿姨也上楼了。”

秦昊把手上的东西拎进厨房,他妈听到声音已经下来了。石香兰五十上下,年轻时就是美人,现在也不见老,想是才洗过澡,人未至淡淡的香水味已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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