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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殿(31)

道童双眉倒竖,怒道:“你既没本事取得水琉琴,居然还敢与我讨价还价!回家的事也不用再提了!我倒是可以许你个仁慈,让你在这里多活十年,为着你这一番奔波劳累!”

莫名本来受了伤,脸色就已苍白无比,如今更是和死人无异。他咬了咬牙,勉力站起,低声道:“好,小人再去取一回!”

胡砂急忙抓住他:“莫名大哥!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拿人当人!你别去!水琉琴会把你杀死的!”

莫名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一个笑来,轻道:“那样……好歹也死得痛快些,胜过生离之苦。”

他推开胡砂,蹒跚着跳入清池,回头看了道童一眼,目光里也不知是什么意味。忽而弯腰将水琉琴从池中捞起,琴身顿时放出万道寒光,他脸色居然变也不变,两手一抛,竟把琴直接抛向道童。

“给你!”他在笑。

那道童脸色剧变,身形在空中忽地化作一股青烟,闪过了水琉琴。只听“叮”的一声,水琉琴砸在地上,居然丝毫未损,依旧宝光流转。

莫名呵呵笑了两声,低声道:“难怪要我们帮你取,原来……原来你们自己也摸不得。”

他旧伤未愈,身上又添了无数血洞,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撑着他僵立在水池中,直至毫无气息了,也未曾倒下。

胡砂倒抽一口凉气,连滚带爬地要过去,背心突然一紧,却是被那道童抓住了。

他低头冷冷看着她,说道:“你去拿,把水琉琴拿过来。”

胡砂心中已然悲愤至极,猛力甩开他的手,厉声道:“别碰我!”

道童也不强迫她,把双手拢在袖子里,淡道:“你不取也行,如今芳准被缚,再无人来护你,你的魂魄我便要带走了。”

胡砂恨道:“死有什么了不起?”

道童看她一眼,忽然抽出手来,指尖白光流动闪烁,轻轻朝她头顶按下去。

后面突然传来凤仪懒洋洋的声音:“等等,胡砂,乖乖去拿水琉琴。”

她怒道:“我不去!”

凤仪笑道:“那好,黄泉路上有芳准陪你一程,想必你也是心满意足的。小胡砂,你果然很容易满足。”

他的短刀朝前送了几分,芳准脖子上立时流下血来。

胡砂猛然转身,定定看着他,那种目光竟看得凤仪有些心悸,他低声道:“还不快去拿水琉琴?”

她看了很久,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好!我拿!”

她毫不犹豫,弯腰就将旁边的水琉琴抓了起来。

一瞬间,水琉琴又是寒光大作,刺得人眼都无法睁开。

她的手突然出现了无数个血洞,被那寒光刺穿,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身体像是被细小的冰刺扎透了似的,一瞬间不觉得疼痛,只觉冰冷彻骨。

那一刹那,胡砂居然觉得有一丝可笑:水琉琴会毫无例外杀死任何没有资格触摸它的人,她自然也不能被赦免。这些神仙,凭什么以为她就可以拿得动呢?

胡砂僵硬地回头看看莫名,他已经没有气息了,一缕魂魄怕是归了地府。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死,至今她也没弄明白。可是,下一刻她就走上了与他一样的道路,将要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卑微耻辱。

她的手紧紧攥住冰冷的水琉琴,只要不松手,那些寒光就会不停地射出,直到把她杀死。

她的身体都像是被掏空一样,空荡荡的,疼痛与冰冷都远远离去。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血滴在地上的声音,滴答,滴答……

后面的凤仪与那个道童似乎甚为遗憾地发出感慨声,大抵是想不到原来她也拿不起水琉琴。

胡砂慢慢转头,定定看着那个道童。他捂着嘴,像是在忍笑,看一场滑稽戏似的看着他们血流披面的狼狈模样。

再缓缓转动眼珠,看到凤仪。他温柔又遗憾地看着自己,用唇形告诉她:真可惜,小胡砂,浪费了那么长时间。

胡砂看了一会儿,唇角一钩,也露出个笑容来。

“你们不是想要水琉琴吗?”她轻声问,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似的,“好,我给你们。”

她一把抓住琴上五根若有若无的琴弦,奋力一扯,只听“铮铮”几声裂响,那天地无双的神器水琉琴,竟被她硬生生扯断了五弦。胡砂举起水琉琴,运足了劲,狠狠砸在地上。断了弦的琴神光大减,在地上弹跳起来,竟被她砸裂了一个角。

她像是还觉得不够,从靴筒里掏出大师兄给她护身用的匕首,一把拔出,对准了琴身就要砍下去。

后面传来道童的惊呼声,他飘然上前,急急伸手要阻止她。

胡砂将水琉琴捧在手上,厉声道:“你不怕它扎你?”

道童果然有些畏惧,只得低声劝道:“你……不要损坏神器!否则你的罪便是天大,十个真君也护不得你了!”

胡砂冷笑道:“我本来就没有什么罪,是你们给我定罪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动不动就用死来逼迫我,以为我会怕吗?”

彼时她身上的血已将水琉琴染红,神器被人血所污,宝光已然收敛大半,伤人的寒光也不如先前那么锐利。她捉起匕首,对准水琉琴,使劲砍下。

那琴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紧接着,从中间断成了两半。其上流转的宝光与神气一瞬间化为虚无,滟滟的冰蓝色泽也收敛了去。神器水琉琴现在看上去和普通的玉石古琴也没什么区别,而且还是断成两截的。

胡砂心满意足地笑了两声,略带孩子气地回头看看道童,再看看凤仪,见到他俩青白交错的脸色,只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水琉琴,我给你们!”她一脚将水琉琴的残骸踢了出去,跟着却站立不稳,狠狠摔在地上。直到此时,她才觉得浑身痛得难忍,五脏六腑都被搅烂似的痛。

她仰面躺在地上,指尖都因为疼痛而收缩颤抖。她一面痛快地笑着,一面却流下泪来,只觉身体的每一丝气力都随着鲜血流出体外,眼前阵阵发黑,估计是不行了,眼看便要尾随莫名一起去地府做伴。

眼前有很多景色,流水一般悄悄淌过,最后却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爹娘,笑眯眯地看着她。

胡砂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娘。”

那道童面无人色,不敢置信地瞪着裂成两半的水琉琴,再看看已然晕死过去的胡砂,好像天塌下来那般。他猛然落在地上,双手捧起水琉琴,此时这神器再也没有任何慑人的寒光,就和捧着两块烂石头没什么区别。

他呆了半晌,忍不住又回头看看胡砂,最后喃喃道:“她……她居然能把水琉琴砸碎!”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他悚然转身,却见凤仪笑得整个人都在抖,连声道:“厉害!果然厉害!真让我甘拜下风!青灵真君将你弄到海内十洲来,果然不是胡闹!我竟想不到你有这等本事!”

道童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最后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厉声道:“你这妖孽!你等着!真君立即便叫你魂飞魄散!”

他恨恨地把水琉琴丢在地上,扬袖便要化作青烟而去,忽觉脚脖子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他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与上回在桃源山遇见芳准时一模一样。

这回他学乖了,先护住前胸要害,身体猛然后仰,谁知后脑那里被那东西狠狠一撞,登时眼冒金星,扑倒在地。

凤仪反应极快,横刀就要将芳准脑袋割下,到底还是迟了一步,那东西暴然升起,刷地一下打在他手腕上,剧痛无比,那短刀顿时握不住,脱手而出,“当”的一声落在地上。他急道:“穷奇!”

穷奇怒道:“少来吩咐老子!”

话虽如此,它却依然用翅膀紧紧抱住芳准,忽而张开血盆大口,打算直接生吃了。谁知眼前突然金光大作,有什么东西从芳准身上疾蹿而出,一头撞进它怀里,炽热无比,直烧得它毛皮嗞嗞作响。

穷奇熬不得,被迫放开芳准,退了两步,这才发觉那团金光中赫然是一个金甲神人,长刀威武,动作快若闪电,刚一站稳,立即挥刀而上。手上那柄长刀足比他整个人都要长,刀身形如弯月,寒光湛湛。

穷奇要退也退不得,要让更是让不开,硬生生受了一刀,背上一根翅膀连着半条前腿顿时被大刀削断,鲜血犹如泉涌,痛得在地上连连翻滚,嘶声叫骂,最后连滚带爬地逃出殿外,再也没了声音。

凤仪知道情况已然不利于自己,索性放弃抵抗,就站在原地不动弹,笑吟吟地看着芳准,柔声道:“师父,这又是什么法术?弟子孤陋寡闻,竟从未见过。”

芳准双目紧闭,一言不发。身前那金甲神人挥刀抵在凤仪脖子上,哑着嗓子道:“鼠目寸光!才学了多少东西,就敢卖弄!那降妖伏魔的本事他若是用出来,岂能容你活到现在?”

凤仪倒有些吃惊:“你莫非是他的灵兽?怎么……生成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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