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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天(34)+番外

百姓要过年,大夫当然也不例外,狐七花了许多口舌也请不动药局里面留守的大夫,心急如焚的她终于难得露出凶相,亮出袖子里的匕首驾到吓呆的老大夫脖子上,学着平时鬼八的恶声恶气,喝道:“少废话!你走不走?!”这些人当真如鬼八说的那样,不凶一点便上不了台面!

花白头发的老大夫吓得脸都绿了,他哪里想得到这天真的小丫头会突然发怒,只得乖乖穿好衣服,提着药箱去看病人。狐七用匕首抵在他背后,正要开门出去,忽听内屋帘子被人一揭,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软软叫了起来:“爷爷,奶奶要我来问你雪里蕻是配ròu好还是配毛豆好。”

狐七吃了一惊,急忙把匕首收起来,回头一看,却见一个三四岁扎童子头的小男孩靠在门边天真地望着他们,全然没发现自己的爷爷正被一个坏蛋用匕首相bī。老大夫脸更绿了,只是颤声叫道:“都……都好!小天你快进去!不要乱跑!”

那孩子只是笑吟吟地,狐七被他友好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坏蛋。她悄悄把匕首收回去,低声道:“对……对不起……我太急了。”说完转身就走,谁知老大夫却拉住她袖子,叹道:“我衣服都穿好了,难道不出门么?救人如救火,咱们快走吧!我还要赶回来吃饭呢。”

他不由分说,竟然拉着呆呆的狐七往外赶,一面又大声道:“大过年的,年轻人怎么不回家过年?天寒地冻的,还在外面游dàng!怎么可能不生病!”

狐七嗫嚅了几句,并不知道怎样接口。她怔怔看着老大夫花白的头发,心头忽然想起鬼八说的话,他说南崎鲜少有热心人,大家都被战争搞得麻木了,可是尽管如此,世上总还是好人多,毕竟做坏蛋也是需要天分的。她咬住嘴唇,全身因为紧张而沉淀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都活了过来,她的手指似乎都开始莫名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感叹。

鬼八只是感染了风寒,加上发高烧有点脱水,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他身体底子不太好,所以伤寒迟迟不走。老大夫细细看了看他的舌苔,又拨开眼皮观察一会,才道:“没事,我开一帖药,每天饭前按时喝,三四天就应该痊愈了。”

他打开药箱,正要取纸笔写药方,却见药箱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食盒,打开一看却是新做好的雪里蕻炒毛豆,也不知老伴什么时候放进来的。他微微一笑,把食盒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道:“看你们两个娃娃孤零零的,客栈里的饭菜终究比不上家里的,雪里蕻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拿去尝尝。”

狐七只是点头,她在这个大夫面前总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羞愧的慌,一开始的理直气壮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老大夫又jiāo代了几句,便匆匆回去了。小二抓了药回来,狐七在屋子里慢慢熬着,桌子上那盒雪里蕻发出清甜的香气,混合着药汁的苦涩,氤氤氲氲,让人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好像回到书局一样。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狐七不敢点灯,怕惊动了沉睡的鬼八。暗沉沉的屋子里,一点幽蓝火光跳跃,是熬药用的火盆。密实的青涩的药味从药钵里蔓延出来,雪里蕻已经完全凉了。狐七小心起身,忽听外面惊天动地地一阵爆炸声,然后yīn沉的窗外骤然亮若白昼,万点火光如雨点纷至沓来,缓缓坠落,然后是众人的欢呼声,跟着劈劈啪啪的小pào仗开始热闹,明明是吵闹之极的,却喜气洋洋,过年的意义,对南崎人有多么重要,其他三国的人一定一辈子也无法理解。

爆竹声好像要把人的耳朵给炸聋,狐七的心都跟着响声一起一落,渐渐地,似乎魂魄和身体都分开,自己可以清楚感觉到身体微微地发颤,心却一直往上升,升,升……就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是那般满目疮痍,所以喜悦和幸福看起来单纯无比,绽放在战场上方的烟花,比任何美景都要炫目,楼下的欢笑声,比任何仙乐都要动听。

“你在想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鬼八虚弱的声音,狐七微微一惊,急忙跑过去,扑上去就连声问:“鬼八你醒了?觉得怎么样?还难受么?想喝水么?想吃饭么?还冷么?……”她唧唧呱呱问了好长一串,气都不喘一下。

鬼八闭上眼睛,虚弱地揉了揉越发疼痛的额角,叹道:“我什么也不想,只求你闭嘴。”

她立即乖乖听话,咬住唇一点声音也不发,鬼八往她那里看过去,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个劲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他忽然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我很快就好了,别担心。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怎么那样吵?”他柔声问着,大拇指摩挲着她的眉毛,爱惜地。

狐七闭上眼,好像一只被爱抚的小狗,整个人都趴在他被子上,轻轻说道:“还有两天就大年三十啦,鬼八,你以前过过年么?”

鬼八勾起嘴角:“在南崎,谁能真正过一个安详的年?我从来没过过,你呢?”

狐七怀念地低声说道:“以前过年的时候,老板就会亲自写chūn联贴在书局门口,鹰六会把书局里外上下都收拾整齐,虽然第二天我们又会弄乱,不过他从来也不抱怨……猫三会做一桌子好菜,他做的雪里蕻炒毛豆最好吃了……”

鬼八忽然感到手掌里一片湿润,他用拇指去摩挲,盖上她的眼皮,把那些水滴全部擦掉,一面柔声道:“原来过年这样开心,这次咱们可要好好庆祝一下。狐七,这应该是开心的事qíng。”

狐七紧紧闭着眼睛,低声道:“当然……今年也有雪里蕻可以吃……”她忽然紧紧抓住鬼八的手腕,轻声说道:“鬼八,我们出来之后遇到那么多事qíng,我总觉得所有人都是坏蛋,但今天我才知道自己也是坏蛋……在其他人眼里,什么事qíng都只为自己打算的我,一定是让他们失望的坏人。”

“嗯,然后呢?”鬼八静静听着,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因为我们都会为自己打算,所以在别人眼里都是坏人,因为我们没办法完全为了别人贡献一切……鬼八,是不是这样?我……我是不是终于明白了一点道理?”

鬼八抓着她的小辫子摇了摇,柔声道:“嗯,你终于不再是浆糊脑袋了。然后呢?”

狐七用力抹着脸,大声道:“没有然后了!鬼八,我真的很喜欢南崎!不管是人还是山还是水!其他地方再好,我都不想去!我一辈子都想留在这里!”

鬼八轻道:“那很好啊,我也不走,一辈子留在南崎。”

狐七激动极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神激dàng,或许是因为过年气氛甜蜜又伤感,整个人也变得比平时感xing许多。她用力抱紧鬼八的脖子,在他胸口蹭啊蹭,把眼泪鼻涕都蹭在上面,一面模糊不清地说道:“鬼八我真的好喜欢你!鬼八鬼八!”她一个劲叫着他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真正永远在一起一样。

鬼八病的浑身无力,只好由她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他忽然嗅了嗅,喃喃道:“你在煮什么东西?味道好怪。”

狐七这才想起火盆上还熬着药,当下惊得跳起来,好在是小火煨着,没烧糊。她淠出药汁,喂鬼八喝了,然后替他盖上被子,安抚着他又睡着了。过了一会,楼下放鞭pào的声音渐渐少了,狐七趴在被子上,终于也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狐七总觉得有人在拉她耳边的小辫子,然后脸上痒痒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茫然睁开眼睛,璀璨的日光透过窗纸,映得一室明亮。雪停了,今天原来是晴天。她伸个懒腰,正要换个方向继续睡,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什么时候跑到chuáng上的?狐七急忙坐起来,发现自己的靴子和外衣都整齐地放在chuáng下,难道她半夜自己爬上鬼八chuáng上的?

身边传来轻微的笑声,狐七赶紧低头,却见鬼八躺在旁边笑,他脸上高烧的红晕已经褪去,双目也清亮了许多。狐七顾不得许多,急忙对他摸手摸脚,一面道:“你已经好了么?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鬼八由着她乱摸,悠然道:“当然好了,不然怎么抱你上chuáng睡?”

狐七奇道:“是你抱我上来的?我还以为是自己爬上来的呢!”

鬼八慢慢坐起来,毕竟高烧那么长时间,手脚还是发虚,他裹紧被子靠在chuáng上,轻道:“晚上那么冷,不盖被子睡觉会生病的。我可不想自己的病还没好就要来照顾你。”他刚说完,肚子里就发出响亮的声音,狐七怔住,他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我两天没吃东西了,想把我饿死么?”

狐七赶紧跳下chuáng,飞快穿好衣服,急道:“鬼八,咱们在这里过完年再走吧!过年要吃点好的,你想吃什么?我去让老板做!”忽然她又想到桌子上那盒雪里蕻毛豆,于是笑道:“正好你生病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我让老板把雪里蕻热一热,做点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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