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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美人煞(268)+番外

璇玑将剑一偏,险险擦过他的耳边,咣地一声砸进柱子里,扑簌簌落下一串火星——偏殿已经被烧得快塌了,浓烟四卷,两人的身影在火光中忽隐忽现。

白帝低声道:“将军即使作为修罗魔神,也是一位英雄人物。对修罗们屡屡侵犯天界的事qíng自然也深恶痛绝,其实这法子是将军自己提出的。”

“你胡说!”璇玑只觉荒谬。

白帝沉声道:“是的,将军当日其实是说的玩笑话,但寡人却一直记在了心里。在寡人心中一直存着侥幸,只盼将军是自愿的……其实那不过是自欺欺人,寡人这些年一直倍受愧疚之煎熬。但只盼将军明了,出谋划策,乃至动手,都是寡人一人所为,与他人毫无gān系,天帝更是不明就里。”

天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清朗温和:“爱卿何须将过错全部推在自己身上。凡间有一句俗话,百闻不如一见,你我二人在这里说得越多,对将军而言反而越是不好。过往究竟如何,何不让她自己去看一眼呢?”

白帝叩首于地,哽咽道:“臣下胆大妄为,给天界带来此等无妄之灾,恳请帝降罪与我!所有罪过,臣下一力承担。”

天帝柔声道:“爱卿起身,此事说到底还是天界对不起将军。究竟如何,还是看将军的意思。将军,孤送你去看看当年的光景,可好?”

璇玑低声道:“看了……又如何?看了,这一切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天帝说道:“非也,孤是想,将军应当明白整件事的经过。”

璇玑怔了半晌,才缓缓点头。天帝朗声道:“他日因,今日果,诸般恩怨,尽归尘土。”

话音一落,漫天大火的偏殿一瞬间火灭烟消,层层纱帐坠下,香风袭过,将她的长发盘卷而起。琉璃盏中那团冰冷五彩的火焰灼灼跳跃,散发出夺人的光芒,像是要将人的神魂都吸进去一般,周围一切都暗了下来,犹如浓墨的黑夜。

璇玑极力想把眼神从琉璃盏上移开,然而那上面似有神力一般,无论她怎样用劲,目光竟半点也移不开。恍惚中,只见一双手从黑暗里伸了出来,微微发着白光,像一只巨大的白蝴蝶。那双手里抓着一根细长的铜击子,高高扬起,作势要敲下来。

璇玑大惊失色,急道:“不可以敲!”

她还是说迟了,那铜击子轻轻敲落下来,刚好敲在琉璃盏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当”地一声。她心头一震,奇异的是,并没感到任何痛苦,只觉眼前一阵狂风刮过,瞬时就迷了眼睛。她急忙抬手捂住脸,耳边只听风声不绝,犹如鬼哭láng嚎。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立绝,璇玑犹豫着放下袖子,眼前陡然大亮,却见周围景色十分奇特,一条银光闪烁的宽阔长河将两岸分开,河对岸是茫茫荒漠,雾气笼罩,杳无人迹,她所在的另一边却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分外美丽。

那条宽敞的银河更是奇异,其中的水竟然是凝滞的,远远地,河边有一个木头搭成的桩子,上面系着一叶扁舟。璇玑走过去一看,却见那扁舟并没有船底,就这样轻飘飘地浮在凝滞的水面上,动也不动。

这幅景象对她来说,有些熟悉,有些陌生。璇玑犹豫着走了一段路,只觉山路崎岖盘旋,满眼都是青翠之色,上了一段,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她急忙要躲,然而转念想到这是过去的景象,没人能见到自己,便放下心来,循着人声走去。

山路上建着一座玉白凉亭,宝光四she,璇玑一眼便看出那是用整块玉石雕琢而成,典型的天界手笔,只有他们才会这般穷极奢侈。

亭中两人对坐,一人着白衣,丰神俊朗,神采飞扬,正是当年的白帝。另一人……璇玑揉了揉眼睛,只觉恍惚一片,怎样也无法看清那人的模样,隐约中,却觉那人身量极高,遍体赭红,十分狰狞,想来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这一定是曾经的她了。

当日她耳边响起一人的声音,带着戏谑地问她:这模样太丑了,不如做个琉璃美人吧?难怪那人有此一说,她委实难看的紧。璇玑苦笑一声,眼中似乎又有泪水涌出,万般不甘,千分委屈,最后还是擦了擦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亭中两人似是喝酒喝到尽兴之处,不知笑谈些什么,白帝一口喝gān杯中酒,笑着笑着,突然叹了一口气。身边那人心思玲珑,立时便猜出他的心事,当即安抚道:“如今两界jiāo战,君心中忧虑,何不与吾分担?”

璇玑听那人声音沙哑粗嘎,不男不女,难听的紧,不由苦笑得更厉害了。难不成她曾经是个男人?不过据说修罗们是没有xing别的,这样倒好,她真的成了不男不女的人妖。若是让司凤知道了,他会不会笑话她?

白帝叹道:“计都兄是修罗界的英雄,想必夹在中间,十分困难吧。倒是小弟连累了你。”

那罗睺计都大笑道:“君太小看吾了!君与吾的jiāoqíng,又怎会因为两界jiāo战而有损!”说罢突然咂了咂嘴,皱眉道:“可恨他们都不听从与吾,修罗道长久不打仗,便觉不如死了好。这回怎么竟犯到天界这里来了。吾从上到下都劝过,奈何叫战呼声太响,吾不得不避让,来和君喝上一杯,聊以解愁。哈哈!来!gān了这杯!”

他又斟了两杯酒,两人十分感慨,所谈皆是两界jiāo战之事。无论罗睺计都怎么安抚,那白帝都是愁眉不展。

无支祁曾说过,当年修罗天界jiāo战,那些阿修罗们都是骁勇善战的战士,对比那些软趴趴成天只知道淡漠避世的天界神仙,压根不是一个档次的,天界被揍得很惨很惨……至于怎么个惨,谁也不知道,后来战神出现了,天界才就此扬眉吐气,反过来把修罗们揍得很惨很惨。

璇玑眼见两人酒越喝越多,罗睺计都已经有了八分醉意,说话都开始含含糊糊,字不成句,白帝大约是因为心事重重,反而更清醒一点。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道:“倘若计都兄是我天界之人就好了,以计都兄的神勇,那些修罗就是千军万马地冲来,我等亦有何惧?”

这自然是一句玩笑话,亦是一句醉话,若在平时说,只怕罗睺计都心中要嘀咕老半天,但这一回,他却醉得一塌糊涂,非但没生气,居然还大笑起来,举着酒壶一跳而起,朗声道:“君这个主意倒是很妙!可惜吾生得这般五大三粗,不似尔等天界人美貌细致,否则,吾就助君一把又能如何?!”

第六卷 我本琉璃 第二十六章 琉璃(六)

罗睺计都再也想不到,这一句酒后的玩笑话,竟从此将他的命运完全改变了。

两人大醉一场之后,各自回去,那晚白帝便在榻上辗转反侧,前线不断有战败的消息传来,这样下去,只怕不出一个月,整个天界都要被修罗们吞没。那条宽广鹅毛不浮的弱水河,本是隔开天界与修罗界的天险屏障,却隔不开他们的凶猛进袭。

当白帝得知修罗们是驾着无底的薄木船渡河的时候,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这法子他只告诉过罗睺计都一人,还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说出去,只因修罗界一直对天界虎视眈眈,多亏了有一道天险隔开两边,令他们无法得逞。

白帝与罗睺计都jiāo好,有金兰之义,时常相约去下界喝酒。但罗睺计都为修罗,扮凡人不甚像,白帝亦不可能去修罗界与他相见,他去那里等于是羊入虎口,好在罗睺计都并不忌讳这些,得到了渡河的法子,两人便时常在那凉亭中饮酒笑谈,倒也惬意。

如今这法子竟然泄露了出去,所有的修罗都知道了,纵然白帝理智上提醒自己不可怀疑罗睺计都,然而感qíng上已经认定是他说漏了嘴。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修罗,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殊,面子上纵然jiāo好,谁知他心中如何想?此为拓展疆土之大计,个人感qíng在其中,比蚂蚁还小。

白帝一直提醒自己不可这样想,但这种念头一旦兴起,便犹如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到最后,他几乎认定就是罗睺计都说出去。

他动了野心!他要吞并天界!

白帝想到这些,背上登时密密麻麻出了一层冷汗。既然如此,他亦不能坐以待毙,须得想个法子才是。天帝对修罗界来犯并不甚在意,他是讲究因果缘法之人,但他白帝绝不能也讲究什么因果缘法,难道眼睁睁等着修罗们将天界屠戮个gān净?

前线来报信的探子见他神色古怪,一阵白一阵绿,不由心中栗六,试探着张口问道:“白帝有何吩咐?”

他怔了很久,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最后勉qiáng定神,说道:“你去……秘密探查一下,是谁将渡河方法泄露出去的。”至少先从天界这里排除,也可能是天界哪个神仙一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让那些修罗们知道了。

探子答应一声,匆匆离开。白帝再也睡不安稳,满脑子都想着罗睺计都,他要吞并天界,他野心狂妄,一刻也不得安宁。

罗睺计都是修罗界的英雄人物。那里野蛮尚未开化,修罗们成日想的只有打架与侵略,群群乌合之众聚在一处,合则来不合则散,并没有天界这般严谨的尊卑秩序,谁qiáng谁就是英雄,其未开化之处,连凡人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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