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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神暗星坠(42)

众人一齐回头,却见澄砂一身黑衣,定定站在殿外柱子旁。她目光yīn冷,却谁也不看,森然道:“白虎该由我来杀,谁准你们这些杂碎对他动手了?!”

语毕,目光缓缓扫过来,众人只觉她眸色暗哑怪异,正中一弯月牙般的血色瞳仁甚是可怖,如妖似魅,不由都打个寒颤,不敢擅动。

第三章

——恨世间欢少忧重,凄凉惨淡;君一身无缘脱离,实为深憾。

****

炼红曾见过澄砂,知道她便是暗星,不由退了一步,咬牙恨道:“你等着……你等着白虎!总有一天,我……”

“总有一天要来杀我,是吧?”白虎慢悠悠地打断她的话,“总有一天是哪一天?如果太久,我可等不了。炼红大人慢走,恕我不送!”

炼红恶狠狠地瞪他半晌,终于跺了跺脚,三人身影立即消失。

白虎转身,沉默地看着澄砂,她面无表qíng,淡淡地与他对望。白虎眸色一闪,忽地笑了起来,柔声道:“澄砂,半月未见,女宿将你服侍得不错,气色好了很多。”

澄砂看了他良久,露出一抹怪异的笑,血色的瞳仁灼灼跳动,她轻声道:“叫我暗星大人,你没资格唤我的名字。”

白虎愣了一下,“你……”他竟也有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澄砂垂下眼帘,说道:“你与那女人说的话,莫非是在讽刺我?总有一天是哪一天……你也打算这样来问我?”

白虎淡然道:“暗星大人言重了,我不敢。”

“哈!”她笑了一声,“好个不敢!”她收敛笑容,沉声道:“白虎,今天开始,你的一切,我都要夺过来。你的天下,一定会是我的!你给我记好了!”

她转身就走,白虎在后面朗声说道:“暗星大人又言重了!天下是您的,我辈岂敢妄窥?大人如何出此言?莫不是女宿不合您的心意,惹您发怒不成?”

澄砂猛然刹住脚步,森然道:“很好!我的软肋被你吃透,你尽管威胁我罢!他若出什么问题,你的xing命也到此为止了!”

白虎被她反将一军,不怒却笑,柔声道:“好厉害的口才,你现在到底是暗星,还是澄砂呢?与我为了天下而赌气,未免好笑。天下本就是你的,我要来何用?我这贫瘠的一切,你要去又有何用?”

澄砂幽幽一笑,眉宇间似愁似怨,似爱似嗔,竟是妩媚之极,半丝杀气也无,但她眼底却有着最冰冷的寒意。她悠然开口:“以后要称呼我为您。你的一切,我要去,是为了摧毁。”

白虎哽住,说不出话来,静静看她离开大殿。她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缠缠绵绵,似有无数哀怨心事,但最终还是断在他脚下,再没有一点痕迹。

他深深吸一口气,胸膛里涌动着莫名的激qíng澎湃。他的手,切断一个少女的梦想,他的手,塑造一个没有希望的恶鬼。这个对手,是他渴望了许多个千年的,最终被他亲手打造而成。

“我是该笑,还是该愁呢……?”他喃喃地说着,心里竟不知是怅然还是喜悦。

是夜,澄砂收到一张雪白小笺与一幅皮质地图,小笺上行云流水一般写着一排字,居然是她能够看懂的文字——「三日后,挥旌北方纹瀑,兼控制曼佗罗。白虎顶礼将北方势力奉上,望暗星澄砂大人笑纳。」暗星澄砂大人……她静静看着这个古怪透顶的称呼,双手一搓,那张小笺登时给揉烂,忽地她又停了下来,慢慢展开,却见小笺背面左下角写着蝇头小楷:「恨世间欢少忧重,凄凉惨淡;君一身无缘脱离,实为深憾。」她反复摩挲着这两排字,沉吟良久,目中苦涩,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神色忽然激动起来,将手探入领口里,掏了半天,从脖子那里套出一根红色的细绳,绳上挂着一根小指粗细的玲珑半透明小角。

澄砂将那小角贴上心口,神色凄楚,似是想起什么怀念之人,那一个小小的玲珑角,成了她勇气的来源。她那么全神贯注,连女宿来到身后都没注意。

“暗星大人……”他轻轻唤她,“夜深露重,大人早些就寝罢。”

她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这个人。他照顾了自己半个月,任劳任怨,半句重话也没说,半点怨色也没摆过。虽然她将白虎恨到了极点,心里对这个与袭佑一模一样的大男孩却还是没有一丝恶感的,甚至有一种亲切感,哪怕明知他不是袭佑,只是长得一样而已。

“……谢谢。”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几乎不可闻。

女宿瞥见她手里那根玲珑角,笑道:“这是小孩子的玩意,没想到大人您还挂身上。”

澄砂怔了一下,“怎么说?这里……的孩子拿角做玩具……我是说你们小时候玩这种玲珑角?”

女宿在后面替她放下长发,小心梳理,一面道:“是啊,这是南方赤嵋山里才有的一种jīng怪的头顶之角,因为这角玉色可爱,而且光润文雅,所以常给小孩子挂着辟邪招福。但那种jīng怪异常难找,所以这玲珑角在凡间价值不菲,只是富人家才买得起。”

澄砂从镜子里看他,看到发呆。这个人似乎摇身一变就会变成神气唠叨的袭佑,用漂亮的眼睛瞪她,无奈又微笑地。

“……大人……?”

她忽然回过神,女宿有些窘迫地看着她,面上赤红,忽地垂下眼睛不敢再与她对望。她也觉得有些尴尬,想来自己盯着他看的行为让人家误会了什么。

她站起来,走向chuáng边,又有些不甘,停在那里。女宿在后面柔声道:“大人早些休息罢,属下告退。” 他行个礼,轻轻走去门边。

澄砂忽然觉得这个人要是一走,整间屋子都空了,他似是要将空气和光明都掏出去。小笺背面那两句话,让她痛心疾首,深入骨髓。白虎太懂得伤害她的方法,伤到最痛,却流不出泪。她的心只能流血。

“袭佑!”

慌乱中,她口不择言,只想他暂时停一下,留点空气,让她呼吸。

女宿茫然地回头,“大人您在叫谁?”话音一落,澄砂已经奔了过来,扯住他的袖子,暗金色的诡异眸子里,满是仓皇。

“你……停一下……再陪陪我!”她竭力做出镇定的样子,拉着他坐上凳子,然后她坐在对面,皱眉咬唇,神色黯然。女宿见她如此模样,只得依着她,两个人沉默了半晌,都觉尴尬,也不知该说什么。

澄砂随手翻开白虎给她的那张皮质地图,就见上面蓝蓝红红鬼画符一般,她一个字都看不懂,于是问道:“纹瀑是什么地方?靠近曼佗罗城吗?”

女宿接过地图,轻道:“大人初来,不懂神界文字,这地图上所用的都是神界文字。不如我替您译成凡间文字,也让您看得明白一些。”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白绢,仔细展开,然后取紫毫,蘸上一点墨将那地图重画了一遍,每一座城镇都用朱砂写上名称,蓝色表示水道,红色表示官道。他指着极北一座小城,说道:“这里就是纹瀑,与曼佗罗城接壤,算是北方大镇曼佗罗的咽喉,若要确实取得北方势力,首先要得到纹瀑。”

澄砂见白绢上写着“纹瀑”二字,不由沉吟道:“这城的名字好怪,有来由吗?”

女宿微微一笑,神色间竟有温暖感慨之意。他笑道:“那里极北,天寒地冻,偏偏纹瀑那里多山瀑。一到冬天,瀑布全部冻结起来,上面还有冰裂开的花纹,看上去好象一匹绣了jīng美花纹的白色绸缎,所以叫做纹瀑。说起来那景象,也算神界一景,非常有名呢……”

澄砂见他怀念的模样,不由问道:“你那么熟悉,以前去过吗?”

女宿淡然一笑,“纹瀑是我的故乡,我已经有五百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澄砂一愣,“那……挥旌北上的话……”岂不是令你家乡战乱?这话,她问不出口。

女宿站了起来,对她恭敬地行个礼,正色道:“自从属下归顺四方成为北方七星以来,一直忠心于大业,绝不敢有半点私心。为了让三界安泰,重正神威,属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澄砂被他突然的慷慨激昂弄愣住了,良久,她叹了一口气,轻道:“你说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场面话而已。你若不会因为战乱而苦痛,也就不会突然这么激动了。”

女宿沉默半晌,才道:“因为我完全信任您,完全信任白虎大人。您是众生的道,qíngyù天生,人人皆醒……我相信,只有您,才能让三界荣光繁华。所以,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我都……”

澄砂再说不出话来,只得挥挥手,“我倦了,你下去吧。”

他这种信仰,如同叛教的新教徒那样狂热,为了追求心目中的神圣乐园,哪怕之前值得怀念的一切都崩溃于眼前,他也不在乎吧……澄砂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想起白虎,想起清瓷,忽然觉得寒彻骨,然心底却有一种奇异的波动,不得不承认,她也在这样一种狂热的qíng绪里沉浮。忘了曾几何时,她成了这般模样……?现在,她究竟是暗星,还是曾经的天澄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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