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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之惑(49)

他说:你本就是我的东西,永远都是。

他说:你若不离开我,让我怎样都行。

他说:你的愿望,才是我认真对待的。

他说:……

他说过很多!是她笨!她居然在那个时候什么都没听出来!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冷冰冰的,一阵冷一阵热,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于他,当真只是一块玉而已么?那她的那些小家子气在他眼里岂不是可笑到了极点?她……讨厌!她根本就是出了好大一个洋相!一路上司徒岂不是看丑角一般地看她么?她该恼他的,她该气得半死然后叫他死狐狸死人妖再也不理他的。可是她为什么那么伤心?她的眼睛都模糊了。天地间忽然一片朦胧的水雾,她的耳朵里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好象突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告诉自己她不是人,她只是一块玉。

镇明冰冷的声音刺进她耳朵里,尖锐的发痛,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几乎要瘫在地上。她好辛苦地站在那里,好辛苦地回头看着镇明,只看他薄薄的两片唇在不停地动着,无数纷乱的杂音挤进她本就疼痛无比的脑袋里,好象冗长紊乱的经文一般,只是重复着那几句:他是妖孽!妖孽!妖孽!你是他血ròu化成的玉,天地间的圣物,他接近你就是为了恢复他的功力,他不过是利用你小女儿家的怀chūnqíngyù而已,他怎可能是你的良人?你当真动了心?那可真是太悲惨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木然地走到司徒的面前,也不看他,张开手护在他身前,冷道:“无论怎么样,我不许你杀他!”

那些突然而来的痛楚,那些席卷她所有思绪的巨làng,都比不过她这个唯一的念头:她绝对不让他死!绝对!

镇明有些锐利地看着她,忽地一挥手,手上的漆黑念珠如张牙舞爪的龙,一下子就窜了出去,jīng准地将她全身都缠了住。牡丹只觉身上一紧,顿时无法动弹半分。耳边司徒和非嫣惊慌愤怒的叫喊声她都没注意,她只定定地看着镇明,死活也不让开。

镇明一边拈式让念珠缠得极紧,一边沉声道:“可笑!一个澄净圣物居然自甘堕落!他自妩媚,他自妖娆,他自是风qíng万种!却与你何gān?与你何忧?值得你为他这般与我对抗!色乃最是虚空之物,无非枯骨烂ròu而已,你却执迷不悟,甘心中他的蛊惑!枉为千年镇魂玉!”

牡丹只觉得那念珠越缠越紧,胸口几乎要裂开一般,渐渐连呼吸都不能够。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咬着嘴唇的牙上面都沾了血迹。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司徒笑吟吟的模样。

他初次出现的惊艳,他诉说qíng苦的婉转,他偷偷亲吻她的热烈,他将她揽在怀里时的温柔。

他说:牡丹,还好你在我身边,我真是高兴。

这些过往如同闪着微弱光芒的荧荧光点,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qíng,那般苦楚,缠绵,竭斯力底,神魂俱灭,意乱qíng迷……可是她不要他死!

她忽地嘶声吼了起来!

“我就是自甘堕落!我就是被他诱惑!我就是动了qíngyù!与你何gān?!与你何扰?!我的qíngyù!我的爱恨!我的意愿!你凭什么这么光明正大的cha手?!我的事qíng,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身上忽然山崩地裂一般地迸发出艳丽的红光,顿时整个正殿都笼罩在这红光之下,刺目之极。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怔怔地看着那些冲天的红光如同无数巨龙,在空中盘旋良久,放肆地呼啸着,qiáng劲的气流几乎将满地的青糙都要连根拔起,花瓣零落乱卷,正殿殿角下的青铜风铃给chuī断了好几个,掉在地上还给那气流chuī得满地翻滚。非嫣huáng泉水妖他们的衣服都给卷得乱飘,要用力按住才行。劲风刮在脸上巨痛无比,根本无法将眼睛睁开。

镇明吃力地护住头脸,眯着眼睛看过去,却见那些红光盘旋良久,忽地猛地砸了下来,以司徒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急速地旋转着。他身上的红色妖气越来越重,两只眼睛里也散发出异样的神采。他暗叫不好!镇魂玉以自己的意识将三千年的功力全部还给了司徒!若他恢复法力,要轻松收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奋力地在狂风肆卷中抬手拈式,正要用咒语攻击尚未成型的妖狐,眼角一瞥,却看到牡丹小小的身影。她也被气流冲击的几乎要跌倒,却执著地拉着司徒的衣服,恶狠狠地在那里瞪着他。那双灼灼生辉的眼睛告诉他:如果他还想杀他,她也还是会坚决保护到底!

镇明吃惊地与她对视了良久,抬起的手慢慢地又放了回去。风声渐歇,那些刺目的红光形成的旋涡也渐渐微弱消散。地面上一片凌乱,满是被风扯碎的花朵树枝之物,还有几个破裂开来的青铜风铃。非嫣也好,huáng泉也好,都是一付láng狈模样,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乱七八糟。他们却一点都没注意自己,只顾看着没有一点声响的司徒,三个人,六只眼睛,直直地瞪向那里,看起来倒有点滑稽意味。

司徒忽然动了动,刚才一直僵硬着的身体忽然灵活起来。他将手放在眼前捏了捏,忽地抬头对镇明微微一笑,柔声道:“抱歉,让你失望了,又没能将我收了去。我也很遗憾。”

镇明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一旁的牡丹。她面无表qíng,也不看司徒也不再看向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殿角上那些断裂开的风铃,脸色苍白。

一个人走近他,他还没抬头看是谁,额头上就给人用手指用力弹了一下,然后只听非嫣柔媚娇软的声音笑吟吟地说道:“怎么样?你的噩梦还没醒么?清瓷那些恶之花看来让你做了一场很恶劣的梦哦!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轻视七qíng六yù的威力!”

他愣了住,他……当真为恶之花所惑了么?原本只是小小的没有收到狐妖的遗憾念头,在当时却忽然膨胀了无数倍,非要将他杀了才甘心……原来……一朵给刚才的气流冲起的血红的恶之花缓缓落在了他手边,他看了良久,才将那花轻轻拈了起来,失笑道:“恶之花……果然名不虚传……”

非嫣对他做了个鬼脸,沉声道:“你若真将他收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好在不过一场噩梦,也让你尝尝qíngyù有多可怕。”

镇明将花揉碎,抛在地上,叹道:“当真连神也无法逃脱她的掌握,我只是不懂,天地初始至今都圣洁高贵的神怎会无法抵挡这小小的恶念。”

非嫣看了他许久,才幽幽说道:“你知道西方那些色目的国度里,有一种叫狮子的野shòu么?那是一种很凶残的shòu,极喜新鲜的血ròu,专门捕杀弱小的其他shòu类。你们神,在qíngyù面前就是幼小的从未尝过鲜血的狮子。一旦尝过血的味道,就再也忘不了,渐渐发展为一日都不可无血。现在你明白了么?yù不过是众生的本能罢了,神也不例外。所以你们没有任何资格斥责其他众生的qíngyù,因为那的确不关你们的事。”

镇明叹息半晌,终于一笑,目光澄澈地看着非嫣,淡然道:“说得好,只是这个道理早些让他们了解就好了。神界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种破败的地步。”

他忽地又古怪一笑,低声道:“七qíng六yù,也不只是噩梦而已……”

非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耸了耸肩膀。反正他看开就好,最好以后也不要老来缠着她了,她真是受够这个神的纠缠了。

35. 惑之终

司徒走到牡丹身后,正要将她搂进怀里安抚一番,却听她冷冷地说道:“别过来,别看我,你告诉我,镇魂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是你化出的玉?”

司徒站在原地,居然走不过去。他叹了一声,说道:“你是我花了千年的功力和心血化出的玉,可以摄人魂魄。我曾用你摄走三千多人的魂魄封在你身体里,那些都是罪大恶极之徒,我自认不曾错杀一人。只是此事惊动了麝香山的神,他们派出两个五曜来收我,要将你抢夺走。我便让非嫣将我的法力全部封进你体内,然后还嵌了一滴血进去,好让已成了玉石jīng的你转世成人,我只待修炼出元身之后便可去找你恢复功力。可镇明在你身上下了封锁记忆的封印,还让荧惑给你下了保护的封印不让任何法力可以接近你。只是一来,我没想到你被封锁了记忆,二来我没想到自己的法力失去之后也失去了记忆。可我还记得玉的气息,你身上有我血ròu的气息,所以我会接近你,其实都是我下意识的举动。牡丹,我开始真的没骗你,即使我骗了你什么,也是我不希望看到你伤心。你只是个普通的小丫头,我怕你不能接受自己前世不是人,我也怕……你认为我接近你对你好,都只因为你身上有我三千年的法力。其实你会这么想我也不怨,你若恨,就恨我罢。你若要将我杀了,我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牡丹背对着他,松散的长辫子垂在背后,那朵粉红的珠花在风中怯生生地颤抖着。她的肩膀看起来纤细的似乎一折就断,从来没有这么柔弱过。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轻声道:“我既拼了命保你xing命,又怎会来杀你?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三千年的法力,恭喜。以后我们也没什么gān系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