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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跑江湖打打酱油(45)+番外

绿杨芳糙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这是钱惟演的词,向来婉转凄迷,想不到他一上来就弹这种哀伤的曲子,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紫檀琵琶本来就有烈音,弹到下阙更是可裂金石,那声音好似砸碎玉玲珑,碾断金如意,小蛮背上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忍不住双手jiāo叠,只觉jī皮疙瘩无穷无尽地冒出来,心中突突乱跳。

李十三忽然朗声唱道:“qíng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昔日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唱完他自己也露出戚容,良久才缓缓放下琵琶,苦笑道:“雅客在此,本不该作此哀曲,奈何昔日家母时常弹奏此曲,早已铭记心中。”

小蛮低声道:“这个琵琶音太烈,应当换一个。我娘说过,乐律这种东西最能潜移默化,将心中喜怒哀乐放大百倍。倘若心中难受,还时常弹这种烈音,只怕对……嗯,对身体不好。”

李十三倒很是惊讶她能说出这番话,于是笑道:“姑娘说得是,常作哀曲,与xing命有碍。所以家母早些年便过世了,我开了这家酒楼,所做的都是她平日常做的菜,无非感怀母恩罢了。”

“你娘是苏州人?”

李十三摇头:“我母亲是女真人。父亲是契丹人。”

耶律璟cha嘴道:“你不是宋人吗?我上回听人说你是宋人。”

李十三笑道:“不,只因我姓李,又会做江南菜,所以大多数人便误认我是宋人。”

奇怪,既然他爹娘都不是江南人,怎么专门做苏州菜?小蛮没敢问出口,耶律璟说他娘等一个人等了一辈子,说不定指的不是他爹,而是另一个男人,有可能他娘喜欢的那人是江南人,所以一天到晚做菜弹曲子怀念他。

哪晓得这个人自己全抖了出来:“家父年幼时喜欢云游四海,与我母婚成之后第二年便离家出走,在江南一代徘徊数年之久,恋上一个江南富家女子。我母知晓后便追随而去,谁知那江南女子一日忽然失踪,遍寻不着,家父也因此倍受打击,孑然而去,再也没有回过家。家母回到家中,日日研究江南风俗菜色,日日盼着家父回来,然而这个愿望终是成空了。我开这酒楼,也是有替她等待家父的意思,只盼家父哪天云游回来,进入酒楼吃到这菜,能想起些什么,也算圆了母亲一生的盼望。”

连衣忍不住泪流满面,哽咽道:“你母亲好痴qíng……你父亲怎么能这样。”

李十三笑道:“世间事不遂人心的太多,看不开的人更多,归根到底,只是无缘罢了。”

耶律璟一拍桌子:“本……我最见不得这等事!老板,你把你父亲的名讳告诉我,我帮你找!就不信找不到他!抛妻弃子这种行为,也亏他做得出来!”

李十三道:“家父也是为qíng所困,何况我母早已过世,我如今也衣食不愁,陈年旧事也没有计较的必要。不过还是要感谢耶律公子一番好意,看各位的装扮想必是行走江湖之人,还烦请留意一下,家父名讳上李下文觉,因为时常行走宋地,所以将本姓耶律二字改为李字,本名是耶律文觉。”

连衣手腕突然一颤,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吓了众人一跳。根古低声道:“姐姐,你喝多了吗?”说着握住她的手,只觉她手掌冰冷,掌心满是冷汗,不由也是一呆。

她勉qiáng一笑,低声道:“对……对不起,我没抓稳。”

她神态惊惶,像一只小兔子,突然又问道:“李……李公子,你今年多大了?”

李十三虽觉她问得奇怪,却还是含笑答道:“虚岁二十三,痴长数岁,却一事无成,惭愧。”

连衣木木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跟着就不说话了。

耶律璟看看她,再看看李十三,突然咦了一下,道:“你们看,他俩的鼻子是不是长得很像?”

他不说还好,说了之后还真的越看越象,不光鼻子,连眼睛都像的很,只是连衣轮廓柔和细腻,李十三则深邃粗犷一些。小蛮奇道:“哇,真的好像!你们两不会是失落的什么兄妹之类的吧?对了,你叫鲢鱼,她叫连衣,连名字都很像呢!连衣,你一直说自己是孤儿,说不定这下能找到父母的线索呢!”

难怪她之前觉得李十三像一个人,眼熟的很,原来是像连衣。

李十三也颇为吃惊,急忙起身道:“敢问连衣姑娘,尊父母现在何处?”

连衣脸色苍白,急急摇头:“我、我不知道!我生下来就被抛弃了,是个孤儿……”

话未说完,却听耶律璟又叫道:“小蛮,你和这老板也像啊!你们的嘴巴长得一模一样!”

这回轮到小蛮吓了一跳,和李十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两人的嘴还真的生得十分像,上唇微微上翘,带着一点俏皮的味道,下唇丰润嫣红,唇形十分漂亮。

她急忙摆手:“怎么可能!我可是有爹有娘的人!再说了,世上人长得相似的多着呢,你也太牵qiáng附会,个个都有关联不成?”

李十三叹道:“小蛮姑娘说得也对,世上千万人,总有相貌相似者,是我想太多了。也罢,不说这些陈年伤心事,天色不早,诸位请在这里用晚饭,我下厨去做几道菜,算作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说罢他果然下楼,过了不多时,便送上数道jīng美菜色,鳝糊樱桃汁ròu之类,他又上楼来极力劝饮,绝口不提先前的事qíng,只谈一些各地风土人qíng。诸人都喝得大醉,连衣也恢复了正常,多喝了几杯,面上嫣红粉嫩,像三月桃花一样。

及至打烊时分,李十三才依依不舍地将众人送下楼,看看连衣,再看看小蛮,柔声道:“我自觉与两位姑娘十分投缘,于是有个不qíng之请,不知二位是否会怪我唐突。”

小蛮看他的神qíng就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这个人又有钱,脾气又好,长得还好看,做菜也是一流,身世嘛……是有点古怪,说不定还真和她跟连衣有点什么联系,他也是因为想到这个,才会有这个要求吧?

她笑道:“我也有个请求,我一见到鲢鱼大哥就觉得亲切,不如我们三人结为兄妹如何?”

李十三又惊又喜,“我正有此意!”

连衣喝多了,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她一向只听小蛮的话。于是三人排了年岁,李十三年纪最长,连衣其次,小蛮最小,当即撮土为香,跪下拜了huáng天厚土,义结金兰。

结拜之后,李十三的态度更加亲密,拍了拍小蛮的肩膀,柔声道:“大哥有家业所累,不能随二妹三妹行走江湖,甚为遗憾。所喜三妹年纪小小,却聪敏伶俐,应当不至于吃苦。大哥只在这里扫榻以候,两位妹妹若是闲时,不要忘了来看看大哥。”

小蛮见他如此亲厚温柔,当真像是自己有了一个大哥似的,心中也有些感动,不由拉着他走到僻静处,低声道:“大哥,实不相瞒,我行走江湖也是迫不得已,一直来也在找一个妥善的安身之处,只是苦于身无分文,无法置资购买房屋……”

话未说完,李十三便道:“三妹何须苦恼,愚兄虽不敢称家财万贯,但置办田地的钱财还是有的。”

小蛮摇头道:“我不是和大哥要钱,何况就算有钱买了房产,总不能坐吃山空。我有个打算,只怕大哥不愿,所以不敢讲出来……”

李十三笑道:“三妹太生分客气,既然已经是兄妹,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你说就是了,我能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小蛮也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看大哥在这里办个酒楼,生意真是不错,很想投资与你一起做生意,只是手头紧张,一时没有闲钱。大哥能否先算我一份,他日我手头不紧张,必然尽数补上。”

李十三很是惊喜:“这有什么,大哥求之不得!你有兴趣一起来做酒楼生意,那再好不过。”

小蛮道:“那好,我现在没钱给你,所以也不用字据什么的。大哥先算我出资一千两,以后我若是能活着回来,必然将这一千两补给大哥。若是不幸没能留命回来,大哥也没有什么损失。”

李十三蹙眉叹道:“不知三妹究竟所遇何事,小小年纪,怎能说这等不祥之语。”

小蛮只是一笑,低声道:“大哥的恩qíng,他日我必然重重相报。天色已晚,不再叨扰,改日有机会再来看大哥,告辞了。”

她笑吟吟地和连衣一直走到路口,回头见他还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心中也有些感慨,轻道:“我如果真有一个大哥,能有他一半好,也不会让我落到……”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不再往下说。

连衣心事重重,直到回到客栈都再也没说一个字,粗粗梳洗一下,就上chuáng睡着了。小蛮过去替她盖好被子,见她脸上红红的,浑身酒气,知道是喝多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连衣“嗯”了一声,像小狗一样抱住她的胳膊,蹭啊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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