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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春(13)

奉承的如此ròu麻,杨慎觉得jī皮疙瘩一片一片生出来,扶着额头十分无力。

伊chūn脸上却有些泛红,捧着杯子轻声道:“女侠我是没想过。其实下山历练也有快一个月,觉得江湖上乱糟糟的,每个人好像都对别人特别防备,要不就是想着怎么从别人身上得到利益。以前那种侠骨风范,飒慡豪qíng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大家都为了利益而争,和朝堂上也没什么区别。说真的,我并不喜欢这个江湖。”

舒畅笑得很敷衍:“原来如此,小葛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雄心壮志在胸间,在下佩服,佩服。”

佩服个鬼!杨慎觉着自己再也不能忍受了,嘴皮翕动一下,正要说话,忽听隔壁雅间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哀哀切切,十分可怜。

众人一齐探头去望,就见隔壁雅座门敞着,先前在逍遥门见到的那个蓝衣公子正面无表qíng地坐在正中,周围或坐或站,约有三四个人。另有两人跪在那公子脚边,哭声哀切。

“又是他。”伊chūn微微皱眉,怎么到处都能见到这个人?

舒隽望了一眼便不再看,殷勤地给他们添茶夹菜。

杨慎低声道:“师姐,你认识他们?”

伊chūn摇头:“不认识,不过上次在逍遥门见了一次,他突然出手拦我,很讨厌。”

晏少爷看也不看脚边两个哭倒的人,像是没听见一般,手里的白瓷茶杯缓缓转着。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渺渺江水之色,仿佛只是单纯在欣赏美景。

身边那个斗笠男却有些忍不住,劝道:“你这奴婢好不省事,既然早已将你逐出去,亦给过遣散的钱财,如今怎的还缠着晏少爷不放?”

那女子浑身披麻戴孝,哭得双眼通红,颤声道:“昔日公子在府中大肆清理下人,奴家不明不白被赶了出去,求了殷总管半日,他方告诉奴家是公子招惹了仇家,怀疑府里有内jian。奴家打小便是在府上长大的人,早已将那里当作自家一般。公子若是嫌弃奴家懒惰要赶奴家走,绝不敢有怨言。但奴家绝不能忍受这种不白之冤!如今奴家老母业已病逝,只留老父一人,奴家身无分文,连棺材钱也凑不齐。奴家不敢说为府上尽心尽力服侍,但好歹也曾为公子研墨添香,不敢有半点不恭,公子于心何忍!”

她说得极凄婉,身边那人白发苍苍,想必就是她的老父亲了,满面垂泪只会磕头,其qíng可悯。

隔壁伊chūn他们早已不吃不喝,全都瞪圆了眼睛朝这边张望。

晏少爷放下茶杯,忽而低头看了她一眼,跟着淡道:“殷三叔,给她二十两银子吧。”

斗笠男答应一声,立即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送到女子面前:“银子拿去买两块地,岂不比给人做奴婢来得好。这是少爷的恩qíng,不要再辜负了。”

女子惨然一笑,却并不接,轻道:“奴家今日来求公子,并非为了要钱。公子疑心有人出卖他,赶走了许多人。奴家只想不到自己也身在其中。人活一世,没有什么比得上清名,奴家但死无妨,却绝不能背负出卖主子的恶名!求公子大恩大德,收奴家回府继续做工,银子奴家绝不敢贪图,但求洗脱冤qíng罢了!”

原来她是想求晏少爷收她回去。

晏少爷沉默良久,忽然说道:“听闻江湖上传言,晏某的脑袋百两huáng金一颗,一只手也能卖到二百两白银。想不到晏某居然这般值钱,引得众人趋之若鹜。你呢?他们给你多少钱,让你来演这样一出戏?”

女子脸色一阵惨白,凄声道:“公子何出此言!”

晏少爷微微一笑:“我不是吓唬你,也并非信口胡诌。一来,我身边丫鬟虽多,却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你双手粗糙,应当是在厨房或者洗衣房做工,研墨添香之事只怕未必吧?二来,我来潭州,也不过三日,家中父亲还未得知,你是从何处得知行踪的?”

十二章

那可怜的女子面如土色,只会哭了。

晏少爷轻轻靠在椅背上,像是有些疲惫,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你走吧,不要有下一次。”

女子将老父扶起,搀着走向门口,忽而停了一下,说:“公子不相信奴家也罢。无论如何,奴家这条命终究是丧在公子手里了。”

眼见那两人下了楼,沿着江岸慢慢走远,伊chūn忽然起身,轻道:“抱歉……我有点事,马上回来。”

她也不等众人回答,推开窗户就这么跳了下去。

杨慎倚在窗边,见她缩头缩脑装作路人的模样,从那对父女身边擦肩而过。那一瞬间的动作虽然快,却也瞒不过行家的眼神。她是把荷包里的碎银子塞了小半去那女子怀里。

傻里傻气的行为,明明马上就要被舒隽他们给卖了,还天真的很。

不过,这样做才是葛伊chūn。

舒隽趁机把小南瓜拉去旁边咬耳朵:“谁让你把人家衣服拿出去卖?好大胆,居然还敢用你主子的名义!死小子越来越不上道了!”

小南瓜嘟着嘴:“谁让主子你那么小气,囤积那么多钱,居然连买糖的零花也不给我。”

舒隽在他头顶狠狠拍了一把,低声道:“给老子带了那么多麻烦!又要做一次坏人!”

小南瓜龇牙咧嘴偷偷笑:“你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哎呀!”

杨慎冰冷的目光扫过来,心怀叵测的主仆俩立即坐直身体,埋头猛吃。

伊chūn又从窗户翻进屋子,挠着头,脸上有点红,笑道:“不好意思,稍稍离开了一下。咱们继续。”

杨慎朝她招招手:“师姐,过来。”

他将一个东西飞快塞进她手里,用眼神示意她赶紧放好,嘴上故意说道:“我看今日大家都很尽兴,不如再让他们送两坛酒上来吧。”

伊chūn莫名其妙地捏捏那东西,手感很硬,像是……碎银子?她抬头看看他,这孩子脸上有些发红,眼神恶狠狠地,像是警告她:若是把我的钱花光了,他日必然要你十倍偿还!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展眉一笑,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放心,绝对不乱花。

正要招呼外面的姑娘们,让她们再上两坛酒,忽听走廊那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晏少爷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面上含笑,抱拳道:“想不到竟与诸位在这里相遇,当真有缘。”

舒隽埋头使劲吃,装作不认识他,小南瓜只得有样学样,也装作不认识他。杨慎本来就不认识他,所以便装傻。伊chūn虽然很想也装不认识,但人家过来打招呼却没人理会,该多尴尬啊。

她只好gān笑道:“你、你好啊。”

晏少爷不以为意,淡笑道:“当日在逍遥门,只是qíng势所bī,在下并非有意伤害姑娘,还请不要见怪。”

伊chūn摆手道:“没事没事,不见怪不见怪,反正现在大家都好好的。”

晏少爷看了舒隽一眼,见他一直不抬头,明显是打算装傻躲过去。虽然他二人并未接触过,但晏家二少爷的名声此人必定听过,既然不予理会,便证明这舒隽并不是一个好拉拢的对象。

他于是又道:“在下晏门晏于非,不知姑娘与诸位少侠如何称呼?”

晏门,伊chūn听了这两个字或许没什么反应,因为她不知道。但杨慎却知道,这两个字在江湖人中可算如雷贯耳。

和减兰山庄代代血亲单传有一点区别,晏门虽然也是血亲相传,但门下依旧无数外姓弟子,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将晏姓少主捧在中间。师父对晏门的评价极高,和日渐衰弱的减兰山庄不同,晏门是武林名门,一步步蒸蒸日上,光辉万里。

或许就是希望减兰山庄能变成下一个晏门,师父才开始破例收外人做弟子。可惜这一辈他只得两个得意门生,墨云卿又不是办大事的料,减兰山庄要恢复往日风光,只怕路还很长。

此人名叫晏于非,应当是晏门排行老二的少主。传闻晏门主有四个儿子,个个都能gān的很,其中最能gān的就是这位二少爷晏于非。

看上去他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言谈举止间便已能看出jīng于世故,沉稳无波。此番前来招呼,目的未必是他们两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只怕是想趁机认识舒隽。

伊chūn很老实也很大方,人家既然赔礼道歉,她就不会再生气,当下慡快地说道:“我叫葛伊chūn,这位是我师弟羊肾。我们是减兰山庄的人。至于这两位是……”

舒隽不等她说完,抢着道:“无名小辈,不值一提哈,不值一提。”

伊chūn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拒绝。

此等qíng形,再待下去难免尴尬,今日也只有点到即止。晏于非笑道:“前几日在逍遥门冒犯了姑娘,在下心中有愧。不如今日便由在下做东,略表歉意。”

“呃?不用,那个……”伊chūn还没说完,他已将两锭银子jiāo给了守在门口的姑娘,轻道:“这间雅室的酒菜钱,由我包了。再上一壶特酿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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