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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春(15)

可他也明白伊chūn的意思,通缉上虽然没有他杨慎,但掌柜的为了邀功必然也会将他供出,她先冲出去扰乱视线,自己才好带着那少女找路逃走。

纵然有千万分不愿,他还是咬牙一把将宁宁提起,飞快窜出门,左右看看确定走廊还没官兵上来,当即推开后院的窗户跳了出去。

被他提在手上的宁宁忽然轻道:“公子小心后面。”

不用她说,杨慎也听到了身后众多脚步声,看样子后院也有官兵把守着。他扯下一幅袖子,将脸遮住,反脚在地上一踢,扬起一阵尘土,暂时将那些官兵阻了一阻。

“把你脸遮住!”他急道。

她双臂伸长,扑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胸口。

杨慎不由愣住,此时qíng况紧急,却也不好责备或者推开她,只得装作不知道,箍住她的腰身,拔出了佩剑。

他现在的功夫,击退几个官兵并不是大问题,要担心的是伊chūn那里,她硬闯出去,不知会不会罪上加罪?刚刚出门历练,却遇到这等离奇事,不能不说倒霉。

杨慎跑了很远,确定后面没有官兵再追上,这才停在一条巷子里,硬是把宁宁扯了下来。

“你也看到了,我们如今被通缉,自身难保,更不用说照顾你。你自己走吧。”

他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两锭碎银子:“拿去,至少不会饿肚子。”

她却不接,半跪在地上仰头看他,纤细得像是马上便要被折断。

“我无处可去。”她低声说。

杨慎皱眉道:“我的话你没听懂吗?”

宁宁定定看着他,慢慢从地上爬起,轻道:“我无处可去。宁可跟着你们亡命天涯。”

荒唐!杨慎没有伊chūn那等好心肠,甩手就走了。

身后忽然传来很不妙的声响,他飞快转身,抬手将那个扑向墙壁的纤弱身体拦住。她撞墙的力气很大,杨慎连退了两步才稳住身体,心下倒有些骇然。

她依在他胳膊上,神qíng平静,身体却抖得像迷路小猫。

她定定看着他,还是那句话:“我无处可去,你走,我就死。”

伊chūn几乎是放肆地挑衅官府威严,直接从楼上冲下去。

掌柜的看到她那个瞬间,下巴都快掉下来。她在他肥肥的肚子上轻轻踢了一脚,嗤笑:“这一脚就算房钱吧!”

他登时像个皮球一样滚了出去。

官兵们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在中间,一时间刀光剑影,一阵好打。

伊chūn丝毫不惧,在包围圈中左右来回冲突,动作像燕子一样轻快,偶尔有不长眼的刀剑砍在她身上,鲜血顺着衣服滴在地上,像绽开一朵红梅。

见了血,她的动作反而更加灵活,抬脚将对面一人踹倒在地,寻了个空隙便逃出客栈。

她逃跑的本事不小,左钻一个巷子,右进一户人家,大群的官兵很快就被弄花了眼,再也寻她不到。

一路有惊无险,到底还是让她赶到了开福寺后的那片林子里。杨慎和宁宁正一站一坐,在那里等她。

“师姐!”杨慎急急迎上去,见她身上血迹斑斑,心中不由大惊,“伤的重不重?!”

伊chūn摇了摇头:“没事,一点也不疼。我们快离开这里!”

说着突然看一眼宁宁,她有些犹豫:“宁宁……我们不好带着你一起走,那个……你……”

她婷婷从石头上起身,走到伊chūn面前,直接跪下:“姐姐,公子,你们救了我的命,等于是再生父母,宁宁愿意为二位效犬马之力。我的一条命,从此是你们的。姐姐和公子若是不要,我便自绝于此。”

伊chūn看了一眼杨慎,他皱眉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诉她:她是当真的。

伊chūn只得说道:“好吧……委屈你跟着我们一起逃亡了。我们快走,马上离开潭州。”

她将宁宁背在背上,朝前飞奔。没跑一段,伤口处似乎绽开,血流得更多了,她咬牙一声不吭,额上却出了大片大片的汗珠。

宁宁摊开手,上面湿漉漉的,全是血迹,伊chūn身上的血。

“姐姐,你的伤在流血。”她低声道,“还是先包扎一下吧。”

伊chūn轻道:“没事,别担心。”

杨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得被迫停下,又因牵动到伤口,伊chūn疼得差点跳起来。

他皱着眉,神qíng似隐忍,又似极愤怒,压低声音:“快给我看伤口!不要逞qiáng!”

伊chūn叹道:“真的没事,羊肾。咱们先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不然再遇到官兵又要打。”

他正打算qiáng行动手,忽然浑身一僵,与伊chūn对望一眼,眼神都变得警惕焦虑。过了片刻,两人慢慢转过身来。

林子里有一辆油壁马车缓缓行近,赶车人头戴斗笠身披大氅,很是眼熟。

马车上用酱紫的涂料画了一只展翅高飞的燕子,栩栩如生。

宁宁的双眼忽然亮了。

马车行到三人身边,车门从里面轻轻打开,里面坐着一个身穿紫檀色长袍的年轻公子,面若冠玉,气质清贵。

晏于非。

他低声道:“上车,我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十四章

直到上了车,行出很远,两人才想到究竟该不该相信此人的事qíng。

杨慎低声道:“晏公子……”

晏于非打断他的话:“就在三天前,有个属下报告说逍遥门哀声一片,是那位门主宠爱的独女被人暗杀。有人在夜色中见到凶手,是个女子,身材瘦削,发髻凌乱,与当日扰乱逍遥门的葛姑娘有七分相似。”

伊chūn捂住伤口,脸色苍白:“三天前,我们在豪庄见过。”

晏于非露出一丝笑,点头道:“不错。当日我与两位在豪庄饮酒,明白姑娘的清白。”

伊chūn看着他:“那你……可以替我作证?向官府说明原委吗?”

他缓缓摇头,声音里有些遗憾:“并非晏某不愿惹麻烦,实则因为潭州隶属逍遥门的势力范围,他们如今一致认定姑娘就是凶手,官府也被他们买通,我纵然挺身而出,只怕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葛姑娘,江湖就是这样,若有人要你死,清白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伊chūn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按住伤口,鲜血从指fèng里不断涌出。

宁宁撕开袖子,替她把伤口紧紧裹住,眼睛里水汪汪的,似是马上便要被吓哭了。伊chūn于是对她一笑,表示安抚。

晏于非看看她,状似无意的询问:“这位是……?”

伊chūn轻道:“路上救的一个女孩子,她叫宁宁。”

宁宁红着脸对他微微点头,清秀的脸庞,似是忽然多了一抹媚色,很是勾人。

这位清贵的公子却仿佛没有看到似的,淡淡移开了目光。

杨慎忽然开口:“晏公子,多谢你相救,来得真及时。”

他们刚逃到开福寺,他就赶到了,只怕未必是巧合。

晏于非道:“惭愧,是有属下见到了通缉告示,因见是葛姑娘,便立即通知我。我派人在潭州城内四处寻找二位的踪影,所幸没有延误。”

杨慎抱了抱拳:“救命之恩,不敢相忘。不知公子要带我们去何处?我们如今乃是带罪之人,只怕会给公子惹麻烦。”

晏于非含笑道:“杨少侠客气了,晏某既明了二位的冤qíng,再不出手相助,岂不成了铁石心肠之人?在下别无长物,因从小爱游历,各处都有歇脚的地方。潭州百里之外的乡间有一处陋室,如今用来安置两位是再好不过的。”

他说的那么正大光明,好像再多想就是他俩疑心太重。杨慎只得表示了感谢,一路无话,只有窗外风景飞驰变幻。

马车在路上轻轻颠簸,伊chūn只觉越来越困,越来越冷。

腹部中了一刀,血一直在流,纵然她能忍住疼痛,却忍不了身体本能的反应。

她好想靠在车壁上睡一会。

可是耳旁好像突然响起师父严厉的声音:“伊chūn!你在偷什么懒?!快起来!”

她本能地一惊,坐直身体。

从六岁开始,做师父的好弟子就是她的人生唯一目标。大约做人所有的意义也在那里面了。伊chūn向来以自己的认真负责而自豪。

要做一个好弟子,不可以怕苦,那代表没有尽全力。不可以因为任何疼痛流泪,那代表示弱。不能够超越自己极限的人,只能做失败者。

她拜师九年,就这么过来了。

葛伊chūn,你赶紧起来,坐起来,坐直了,不可以倒下去!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可是身体真的不听使唤,软软地,像一团棉花,轻轻扑在地上。

醒过来,睁开眼!她继续对自己提出严厉的要求。

耳边传来杨慎略有些惊惶的低呼,跟着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有人在摸她的脸,不,准确点说,应当是有人在帮她用毛巾擦脸,而且动作不太客气。

一边擦,一边还有个清脆的声音在大声抱怨:“我的老天!居然有这么乱糟糟的女孩子!真让人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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