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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春(64)

舒和此时已经万般后悔,自知理亏,然而要低头认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脾气高傲,仗着自己聪明,在父母面前讨尽欢心,养成了目下无尘的狂态。今日被伊chūn这样严厉的指责,她虽想认错,但话从嘴里出来却变成了赌气:“我并不觉得自己错!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身体有病,你gān脆把我在这里冻死好了,反正不愁还有弟弟妹妹讨你喜欢!”

伊chūn大怒,冷道:“好,那你就待在这里吧。”

她居然真的转身走了,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冰天雪地里。

舒和先时还犟着缩在雪地里不肯动,等了半日不见爹娘来接,她这才真的慌了,起身跑了一通,只觉心脏扑通乱跳,浑身都瘫软无力。

她惊得一个劲哭叫:“娘!娘!我知道错了!你快带我回去呀!”

这时候又开始下起雪来,她娇软的嗓音一下子就化在风中,杳无踪迹。

舒和如今才真叫后悔,哭得差点晕过去,漫天风雪打下来,像是要把她吞噬似的,冷得彻骨。

不知过了多久,舒和以为自己被抛弃在风雪里,很快就要死了,忽然一张狐皮大氅盖了下来,然后她整个人被抱起,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将她环住了。

舒和登时开始大哭,哭得哽咽难言,只会叫:“爹!爹!娘她……”

舒隽抱着她坐在避风处,将她湿漉漉的脑袋塞进怀里,用手去捂她冰冷的脸颊,一面柔声说:“小和,你娘说得没错。小南瓜小冬瓜都是爹和娘的家人,爹也不喜欢你这样对待他们,爹很生气。”

舒和的眼泪全浸在他衣服上,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错了。娘说的对,我什么都不会,根本是个废物……”

舒隽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轻道:“你身体不好,爹娘都不会叫你练武。但你有优点啊,你聪明得紧,书看一遍就全会背了,这个可难得,爹爹小时候也不行呢。所以你怎么能是废物?”

舒和毕竟年纪小,一时有些迷糊:“可是娘她说……”

舒隽笑道:“小和,做人不光是要学武,做人有很多道理。有的人天生力大,有的人天生会读书,这些就是天赋了。你有个聪明的天赋,怎么不会用呢?做人要扬长避短,你成天在家里娇蛮任xing就厉害了?”

舒和略明白了一点,倚在他怀里不吭声。

舒隽又说:“比如那个红梅,你喜欢,可是你自己拿不到,这会儿又没本事指派别人去拿,你可以将它画下来,再大些,还可以写诗去咏它,岂不比折花来得清雅?”

他见女儿不说话,显然有了悔意,便不再多说,只抱着她一起看肆nüè的风雪。

“做人要顶天立地,爹可不是叫你真的去顶着天踩着地。人这一生,总要活得有意义,有些自己真正的尊严,叫别人不把你看轻。你觉得爹说的对不对?”

舒和轻微地点了点头。

舒隽抱她站起来往回走,又道:“那你回去之后要怎么办?”

舒和闷了半天,才带着哭音说:“……我给南瓜哥哥冬瓜哥哥道歉……”

舒隽笑了,将她抱得更紧一些:“这才是乖孩子。”

正午风雪散去,舒隽带着舒和回到了庄子里。

舒和带着五分尴尬三分羞赧两分悔意,给小南瓜道歉:“南瓜哥哥……你、你别生我的气……还有冬瓜哥哥也是……”

小南瓜笑吟吟地把她抱起来,捏了捏她的脸,柔声道:“我的小祖宗,谁会生你的气?改天倒是教教我怎么把书倒背如流才是正经,这功夫我佩服得不行,比功夫秘笈还想学呢!”

说得舒和终于笑了,心里感激他这么宽容,对他顿时生了不少好感,把脸靠在他脸上半天不说话。

舒隽在旁边松了一口气,揽着伊chūn的肩膀小声道:“这次红脸白脸唱的总算有了效果,不枉你狠下心肠。”

伊chūn揪住他手背上的ròu:“你怎么那么迟才去接她?万一把身体弄得更糟怎么办?”

舒隽索xing握住她的手,与她五指jiāo缠,轻道:“我不也是体谅你教女辛苦么?若去得早了,没有效果你又得怪我。说起来,这次急急忙忙赶回山上,我都没……”

伊chūn笑了起来,老夫老妻了,耳根这会儿居然有点发红。

她见小南瓜他们都和舒和舒扬说话打趣儿,便悄悄的说:“咱们再偷偷下山好不好?这次待三天。”

舒隽皱眉龇牙,扶着脖子晃了晃,伊chūn笑得去踩他的脚,冷不防他拉着自己的手从窗户偷偷跳了出去,笑说:“娘子的吩咐,小的自然赴汤蹈火。来,娘子请。”

他二人又偷偷溜下山,不知gān什么勾当了。

舒和在小南瓜怀里靠了半日,忽然说:“南瓜哥哥,我还是想吃樱桃。”

小南瓜怔了好久,心里像打雷闪电似的,苦得犹如huáng连。果然主子们一走,小丫头又开始故态重萌,这番费心教导,根本没用嘛!

正在心惊胆战,却听舒和嘻嘻笑道:“你怕什么?以为我要叫你去买?”

小南瓜gān笑两声,因见她秀美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这种笑他一点也不陌生,略带了些娇态与孱弱,像是先对人示弱似的,其实肚子里不知盘算什么鬼主意。

舒和低声说:“你帮我磨墨,我画几颗樱桃解馋。”

小南瓜乐得赶紧满口答应,抱着她就去磨墨,跑得比兔子还快。

舒和又轻轻笑了。

零碎番外

《调琴》

某日,因旧的三弦坏了,舒隽便买了一把新的三弦琴,闲来无事便坐在那里调音。

伊chūn在chuáng上睡觉,时不时听他“噌噌”弹两下,弹得她心头烦躁,gān脆起来坐到他身边瞪着琴发呆。

舒隽慢悠悠地调着琴弦,一面说:“睡不着?”

伊chūn点头:“调琴怎么要调这么久?”

舒隽不免把唇角勾起,笑道:“调qíng这事,自然要久一些,否则qíng未动,心不动,如何能察觉其中趣味?”

伊chūn丝毫没听出话里的意思,还在揉着眼睛埋怨:“别调啦,我都困死了。”

他于是把琴放下,反将她搂进怀里,轻笑:“那我便不调这把琴,来调你这个qíng好了。”

那晚之后,伊chūn便再也不抱怨他“调琴”时间长,一点也不敢抱怨了。

《背》

某日,伊chūn不小心踩中碎瓦片,把脚底给扎破了,疼得没办法走路。

舒隽乐得过来相助:“我背你吧?别像只独脚jī似的跳来跳去了。”

伊chūn因他近来手脚总是不老实,便故意沉着脸:“你要背人就专心的背,别总搞些乱七八糟的,让人不放心。”

舒隽一把将她背在身后,双手把她的手按在胸前,笑道:“好,你抓紧了我的手,看好了,别叫它们乱动。”

伊chūn忍不住笑了,规规矩矩地靠在他背上,两人倒是相安无事走了一段。

因舒隽半天不说话,她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话?我重吗?是不是累了?”

舒隽叹了一口气:“是啊,某人比猪还重,我腰都快断了,偏偏还压着我的手不给动,好生命苦。”

伊chūn笑道:“你就会说谎,其实又打什么鬼主意吧?”

“手都按着了,我还能做什么?再说你都受伤了,你也把我想的太禽shòu。”他赶紧给自己辩白,彰显自己坐怀不乱的高尚qíng节。

伊chūn使劲攥着他的手,用脑门子抵在他后脑勺上蹭了两下:“不许乱说,快跑!”

他学马匹叫了一声,当真迈开步子就朝前飞奔,伊chūn被颠得哈哈直笑,继续用脑袋顶他:“停停停!”

说停就停,他钉在路边动也不动。

伊chūn一时没防备,鼻梁撞在他脑袋上,疼得哎哟一声,头上的簪子也掉了,满头长发披下来,擦过他的脸颊。

像是一阵风擦过去,带着一点皂角的清香,还有一星熟悉的汗味。

真的有风起,从后面chuī过来,将她身上的味道一一送进鼻子里。舒隽停了一会儿,忽然开始慢慢往前走,又不说话了。

伊chūn揉了一会儿鼻子,才发现自己没按着他的手,他居然没动,规规矩矩的。

“你在想什么?”她凑过去,快要贴上他的脸颊,轻声问。

舒隽只是笑,隔了很久,才轻声说:“我听得见你的心跳。”

他们靠得这样近,心脏也因此而互相贴近。伊chūn伏在他背上,细细去听,果然感到胸前有震动,是他的心跳。

跳得很快,又急又猛,像是被人追了三千里一般。

可是他明明没有被人追。

伊chūn收紧胳膊,抱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头发上,慢慢地把眼睛闭上。

耳边似乎只剩下他又急又快的心跳,一直回旋一直回旋,像一首唱不完的歌。

《花解语》

池塘里的荷花开了大半,舒隽每日就坐在池塘边上捞着花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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