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赠我一世蜜糖(28)

现在她跟他说:我要过自己的日子,联姻算个屁——简直就像劳改犯突然说他明天要去参选人大代表一样。

海雅没笑:“不是胡话,我认真的。”

谭书林突然有点恼火:“好啊,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是向我抱怨?这些话你应当跟你家人说!跟我妈说!”

“我会的。”她冷静得有点可怕,“这个暑假我会努力打工挣钱,然后从这里搬出去。”

谭书林表qíng渐渐又变得yīn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说不出那是什么意味的眼神,似乎还带着点儿敌意,一直站在旁边的杨小莹都觉得有些悚然,慢慢朝海雅那边靠了一步,她开始佩服海雅的镇定,被一个大男人这样瞪着,居然气定神闲。

“祝海雅,”他忽然开口,声音也很yīn沉,“我的忍耐有限度,你不要再给我开这种无聊玩笑。”

海雅反而笑了:“你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

谭书林扬起手,自己也不知为何突然怒到极点,想要狠狠抽她一耳光。杨小莹惊叫一声,抱住海雅的肩膀想把她推开,海雅用力把她挡在身后,仰高了脸,毫不畏惧看着他:“过来打!”

他的手抽下去,中途突然换了方向,最后只是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海雅嘴角边很快浮起一条红痕,是被他指甲刮的。

一切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中,谭书林那一巴掌抽下去,整个人也仿佛戳个了dòng的皮球,突然泄气。他两只眼通红,最后瞪了她一眼,抬脚把垃圾桶直接踢飞,里面的垃圾哗啦啦撒了一地,这次动静很大,终于被门房看到了,嚷嚷着跑过来拽他袖子:“你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没公德心?!”

谭书林用力推开他,反手指着海雅的脸,冷冰冰地开口:“祝海雅,你就是死在外面,也别指望我会再看你一下!”

海雅用手指按着嘴边的刮伤,冷笑:“多谢你替我说这句话。”

他气得脸有点扭曲,拳头捏得死紧:“你行!你以为我乐意娶你?我巴不得!”

“哦,那样最好。”

她的冷漠和四两拨千斤让他感到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愤怒,他有生以来从未这样生气过,全身的血液都在倒行,朝脑子里狂奔,或许那不光是愤怒,还包括了一种被自己一向轻视的小人反轻视回来的屈rǔ。

这种令人要发疯的感觉,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明明已经想要愤然离去,可脚又钉在地上,只有把她揉成碎片方能解此恨。

杨小莹抽出面纸替海雅按着,低声劝:“我们快上去吧!”

她点点头,两人快步上楼,直到了二楼,还听见下面有喧嚣声,门房因为谭书林踢翻了垃圾桶拽着不肯放人,被他发怒一脚踹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海雅从楼道的窗户往外看,谭书林站了一会儿,终于快步转身走了,脊背僵硬倔qiáng地挺着,死不认输。

这一趟闹下来,两人的酒都醒了,回家后默默无声地在沙发上坐了半天,海雅才低声说:“吓到你了吧?”

杨小莹摇头,紧跟着又皱眉:“你这个邻居怎么回事啊!那么凶!”

海雅笑了笑:“他一向顺风顺水,被宠坏了。”

杨小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他说联姻什么的……”

海雅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家的生意多半要仰仗他家。”

她一点一点把自己的事qíng说出来,包括自己因为长得漂亮被父母选中,和谭家的联姻,以及自己的选择。

“不好意思啊小莹,这房子只能住到新学期前了,我想试着自己赚钱生活。”

海雅有点愧疚,在这地方住了一年,挺有感qíng了,结果又说要搬,杨小莹大概只能搬回宿舍去住,其他靠近N大的房租都贵的离谱。

杨小莹倒不是很在乎:“这没什么,你要早告诉我,我早就劝你搬了,我也打算住回宿舍,那里怎么说也便宜,而且我现在也不会打那种三更半夜的工,宿舍挺好。”

海雅轻笑:“真不想住小陈家?不要钱,而且他也因为这个不停跟你吵吧?”

杨小莹慢慢沉下脸,摇头:“你不知道……我妈之前就是不顾一切跟我爸在一起的,还没结婚就生了我,她那会儿相信纯真的爱qíng呢!把什么都抛下了,结果跟错了人,我爸就是个赌鬼加酒鬼,最后她受不了一个人跑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从小跟着奶奶过,她不止一次教训我,女孩子要自重自qiáng,靠天靠地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小陈很讨厌我打工,我住他那儿,肯定会被他磨得斗志消失,可我不想那样。你说我要是不打工,乖乖被小陈养着,以后会变什么样?男人跟你谈感qíng的时候,希望你把什么东西都给他,恨不得你全身都赖着他不放。回头他要是没感qíng了,又会反过来怪你拖累他,你那时候就没有后路可退了。”

海雅想起她以前说过,为了不让以后的自己笑话现在的自己是个蠢货,所以做什么都很为难。她还记得那天晚上杨小莹脸上如梦似幻的幸福笑容,现在明明她和小陈还在热恋期,没有半点分手的迹象,可她再也没见过她那样的神qíng。

“我是个荒唐不起的人。”杨小莹拍了拍她肩膀,“让那种什么青chūn就要疯狂一次的论调见鬼去吧!”

海雅沉默一会儿,笑着建议:“想不想再喝点酒?”

杨小莹眉飞色舞:“好啊!我就说还没喝够!”

反正谭书林走了,没什么后顾之忧,两人又跑回大排档,点了冰啤和烤翅狂吃狂喝,杨小莹终于不胜酒力,回家后澡也来不及洗,倒chuáng就沉沉睡去。

海雅不知为何,只是薄有醉意,把家里寄来的信一封封摊在chuáng上,盯着发呆。

她想起很多事,大多是杂七杂八的琐碎小事,比如小时候发烧,在chuáng上躺着的时候,口渴得厉害,可是手上没力气,一杯水大半泼在chuáng上,被妈妈发现后,她没有责怪自己,反而摸着她的脑袋柔声说:雅雅要喝水,记得叫妈妈。

直到现在她也忘不了那种温柔的声音,在黑暗里像chūn风一样将人包裹。

可是她也忘不掉大学临行前夜,爸妈殷切夹杂喜悦的目光,奶奶一遍一遍提醒她“要知恩图报”,他们只是那样笑着,把一切包袱都送出去的那种轻松的笑。

这些或温暖或冰冷的细节,qíng商高一点的人大约都不会纠结,也不用那么痛苦,谭书林再怎么可恶,也不过是个不到20岁的男孩子,她完全可以不那么卑微,把所有真心藏起来,戴上面具施展手段,让他神魂颠倒,那样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只除了她那颗不甘的心。

她喜欢人的时候,大多表现得很笨拙,因为在乎,所以没法潇洒。没有人像她这样对别人给予的感qíng要求那么高那么纯粹,越是得不到,越在乎;越是得不到,越想要。

海雅拉开窗户,燥热的夏风从窗口灌进来,窗台上放着一只废弃花盆,她把那几封信丢进去,在抽屉里摸了半天,摸出一盒苏烟。那是冬天苏炜借给她的外套里装着的,衣服后来还了,这盒烟她却出于一种很难说明白的理由留了下来。

烟盒里有一支金色打火机,她放在指间轻轻摩挲,它已经有些旧了,机身上一些地方被摸得光滑油亮,手指按在上面,像是就此可以感觉到苏炜过去的指纹,那些他们还没相遇前的时空里的故事。

“嚓”,火机被点亮,放了半年,每个礼拜她都会拿去烟酒店,请某位好心的男老板帮忙灌油。这次迟了一段时间,火机明显油量不足,火苗很小,一颤一颤,仿佛随时会熄灭。

点燃花盆里的信封,没一会儿,火光灼灼,她眼睁睁看着那些信被一点点烧成黑灰,碎在花盆里。

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叮叮一响,显示充电完毕,她中午回家的时候还是把原来的手机从沙发底下捞出来了,有些事,不是让手机丢在沙发下面落灰,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

开机,收件箱一如她所预料的,早已被塞满,全部都是谭书林和爸妈发来的短信。海雅没看,全部删除了。调出通讯录,看着屏幕上妈妈两个字,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又开始发抖,对那些光暗难言的未来,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最后还是按下去了,没响两声,电话就被人飞快接起,是爸爸的声音,他止不住怒气:“雅雅?!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雅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电话里很快又起了争执声,妈妈似乎是责怪他太凶,闹了一阵,她接过电话,哽咽着唤她:“雅雅……你是怎么了?你要把爸爸妈妈急死吗?手机也不开,寄信也不回……我们差点就要丢下公司去N城看你了。”

海雅沉默了很久,终于低声说:“我打算搬出去住。”

妈妈吃惊得半天没说话。

“还有,”她盯着花盆里闪烁的火光,“我不会跟谭书林结婚。”

上一篇:宠宠于怀 下一篇:千香百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