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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哄(156)

作者: 青茜 阅读记录

如他所料,内无叫起之声,留他一人在此跪着。

他也没什么怨气,倒真是应了他的想法,肖崇的父亲真去圣人面前告他的状了。不管那中书侍郎在圣人面前说什么,那肖崇都是当着众人面认下了自家家奴做手脚一事且被汉王杀了,这与张思远……还真就没什么关系了。

巍巍宫城之中,紫宸殿西偏殿的一间小屋里,只圣人的近侍在,偏圣人召他过来说话,不发一言就叫他这么跪着。也真是有意思的很了。

那紫宸殿正殿可有起居郎在,这若是记上一笔,岂非成了供后人谈论的笑柄?

张思远面门而跪,心中无奈又无力,圣人下了口谕却对他如此,大约是气急了又无处发泄!

一旁杵着的王欢着实不忍,圣人派他来看着,也确实为难了他,也不知要让那位跪到什么时候,而他又要陪到什么时候。

眼下跪着的人身子骨弱,他也一把年纪了,怎么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犹记十多年前,眼前这位在宫里可谓是无法无天,纯安长公主隔三差五便进宫来,就差拧着他耳朵出宫了,多亏国子监的先生们管教,竟生生叫他换了个人。再看那俊郎模样,啧,难怪太后喜欢啊!

又想想圣人以前待他的样子,对比如今的态度……王欢对他生出几分不忍来。

若非那中书侍郎在御前状告他,何苦有这桩事。

中书侍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圣人饶了他幼子,爱子心切怕是急糊涂了,竟随口说出郧国公设生辰晏要害他幼子,一击不中,又设法诱捕的话来……他实在是看得起他儿子!

圣人当时听到“郧国公”三个字后蹙了眉,既然御史台已经将肖崇带进去了,他也不好说些什么,生怕那御史台的人连他都骂。所以,圣人只说让御史台查明真相再做决断。

圣人就说了这一句话,中书侍郎竟和圣人提到了乞骸骨。这话难免有要君之嫌,若不是圣人仁慈,恐怕中书侍郎去职离京的日子都定下了。

奈何,圣人打发中书侍郎出宫后发了好一通邪火,又击出一连串的咳嗽,唬得王欢给圣人拍背拍了许久。

王欢想想,这一个中书侍郎恐怕没这么大的威慑力让圣人发火。那中书侍郎的儿子与汉王走得近,且王欢也听说了汉王去了张思远的生辰宴,那么今日这事该是又与汉王有关。

近来这位汉王可真是越来越让圣人头疼了。

若说他这内侍省的官儿在人前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竟像个老婆子似的看着一个孩子,心里难免不大痛快,便是早些年和圣人一同担惊受怕都比这好过。

他实在不敢走,走了怕张思远起身,更怕他真跪出个什么好歹来,再叫太后知道了,恐怕得把自己拆了。再说,他走哪儿去,里头可有“圣人”在,他这圣人身边的近侍决不能走。

王欢垂眸看看眼前人,额上鼻尖全是汗珠,那背却蹦得直,一时又有些心疼他。当然,他更心疼自己。

这屋里没铜漏,他也不知几时了,只觉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双腿站得发麻。直到一内侍隔门唤了一声“王常侍”,王欢才如蒙大赦,连忙抬袖擦了擦汗,推门而出,随口问那内侍几时了,内侍说快到申正了。王欢不知是悲是喜,竟一动不动站了快两个时辰了,他这老骨头还行。

于殿外瞧见圣人立于廊下阴凉处,身后只有几个内侍跟着,没有华盖熏香之类的物件,只一人托着银壶银杯。

王欢趋前,弯身一拜:“宅家。”

皇帝负手而立,眼神似是在看终南山。等了半天也没听他吩咐,唯恐里头的人不好,便斟酌地问:“宅家,可要给里头赐水?”

等了老半天,皇帝冒出一句话:“赏你的。”

王欢这就难做了。打里头那位在皇后宫里吃过东西晕倒后,打里头那位前年来宫里赴宴不吃不喝后,他就明白了,里头那位可是一直对当年发生的事耿耿于怀。

如今圣人赐个水却用银壶银杯,这可是……王欢意味深长地看了银壶银杯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帝一眼。

紧接着又听到一句沉声:“叫他滚回去!”

王欢就这样看着皇帝拂袖而去,随后看着目瞪口呆的端水内侍,连忙催道:“快快快,送进去。”

其时张思远已跪到两腿发胀,且额上汗珠稀稀拉拉地往下淌,到下颌处“啪嗒”落下,胸前圆领袍湿了一大片,如果干了,恐怕得有白碱圈。

他深深吸气,慢慢吐气,只求自己不倒。

听得开门声,便闻急促的脚步声,再睁眼时,王欢已弯身在搀他。实在是……膝盖疼痛,两腿胀痛,那小内侍倒有眼力见,放下漆盘后,搬了张杌子来,扶着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