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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哄(163)

作者: 青茜 阅读记录

宫门关闭前,汉王是被金吾卫架出了紫宸殿,外头要封驳圣旨的中书令曹杨浑身上下的毛孔都缩紧了。

他本欲转身离去看看汉王,却不想王欢叫住了他:“曹相公,陛下宣召。”

中书令便随着王欢进了殿,正要给皇帝行礼,已被御座之上的人制止:“卿身处国家钧衡之位,当为国为民,可懂?”

中书令杨被这句话劈得缓缓拜下:“臣不敢有负圣恩。”

“三司使在重审东宫卫率的事,卿有何看法?”

中书令抿了抿嘴角,那跳动起来的封驳圣旨的想法已偃旗息鼓,甚至瑟缩起来。他与皇帝年纪相仿,看上去却比皇帝要年岁一些,一双手更是如同贩夫走卒那样苍老。他斟词酌句道:“陛下圣明烛照,臣相信东宫清白。”

御座上的人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翌日常参,太子依旧未出席,三司使呈上了重审后的卷宗,或许是体察了圣心,或许是因为交易,或许是因为不要把路走死而有狡兔三窟之举,总之,这份卷宗词语温和。

东宫左右卫率却也处死了四个人,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是那个已经下了御史台狱的肖崇,因诬陷储君而连带着肖家被抄家问斩。

张思远听了这个消息苦笑了笑。当日他去见秦仲舒时,秦仲舒正因此事依旧不尽其意而郁闷难忍:“我以为台主会拿出以前雷厉风行的架势来,弄来弄去竟是这个结果。我明白,他要致仕了,所以学会了卖乖,给自己留了余地!”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做打算。”

秦仲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慕之,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过慧易夭。”

“你怕是在自夸吧?在国子监读书时,论才思谁能强过你?”

“我是说你……”

“秦御史,”张思远笑笑,“明辨是非,拨乱反正才是你的本职,你可做到了?”

秦仲舒语塞。

“什么旁门左道,你在推鞠房审问人时没用过手段吗?”

秦仲舒闷头吃了口茶。

“我们都是人,是凡人,不是佛神。”张思远依旧笑,“我也祈求四海升平,可我能做的却只是保命。这不是我的道,可我却要走上此道。”

那日秦仲舒与他不欢而散,张思远走了半个时辰,秦仲舒才从茶肆中走出来。此时远处层云犯境,竟是一场急雨要来。

——“这一遭风雨过后,会有更大的风雨,望秦御史提早备伞。”

耳畔响起张思远的话,秦仲舒将伸出去接雨的手缩了回去。

火光劈下,雷声滚滚。他想起那个明艳高贵的少年来,眼中有火,可以燎原,如今却清清凌凌,步步为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是他天真了。

七月中旬,河东与范阳的战事扭亏,然而消息传回京师时,皇帝也并未过多的喜悦之色。

河东与范阳的节度使清点战场之时,已是七月下旬。敕令传了过去,命河东与范阳二节度使回京述职。两地节度使尚未从战事中缓解过来,便草草拟定了战功以及押送俘虏之事。

其实此战损失不小,收获可用仨瓜俩枣来形容,圣人却还要嘉奖,这事颇有些窝囊。然而圣人如此大张旗鼓,也不知那两位节度使能否顺利返回了。

两节度使抵京之前,太子好了起来,内忧外患算是平了,朝堂如镜面一样平静得一丝波澜未起。

郊迎、献俘、告太庙太社和宴飨,这些环节是依旧例而定。既然太子好了,这事自然由他代天子亲迎。

偏前头才受了皇帝斥责的汉王,因天子诸子皆去郊迎,他竟被皇帝恩准,也一道去了。众臣或叹或赞或持中不言,窥破个中道理的不过寥寥——所谓臣子,当是天子之臣。

那日太子与诸王,衣紫衣朱的百官与填街塞巷前来观看的百姓是万人心万种想。

思夏是头次赶上这种场合,非要央着张思远出来观看,因查封得紧,他们还特意饶了道。

还未到郊迎地点,只觉地动山摇,思夏便揭帘去看,只见远处烟尘已起,两侧的大纛也越来越清晰,因是两节度使回京,是以大纛上有河东的程,又有范阳的黄,至于其他的字,是那二位的殊荣。远处旌旗猎猎,在旭日东升之际迎风而飞,惊了不少鸟儿。

思夏再看向城墙之下,有各具甲胄锯于马上的人,身后有数千禁军整齐肃穆,两侧的百官安静得如同雕塑。城墙之上亦有彩旗,除监门卫外还有头戴冠冕之人,必是当朝皇太子殿下周珦了。

思夏头看向外面,问车里头的人:“阿兄,太子殿下长什么样子,那冕上的珠子一直在摇晃,遮住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