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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鸦杀(34)+番外

其实她并没有想到会在这种qíng况下遇见左紫辰,还被他救下了。她与他可算是真正的久别重逢,一别就是四五年,五年前深qíng款款地道别,五年后两两相望无言以对的重逢。在香取山的那段,只好当做闹剧,谁也不想提。

左紫辰什么也没说,覃川自然更不会说,屋内的沉默难免带了一种刻意的尴尬。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僵局:“……衣服脱了吧,我看看伤势。”

覃川下意识地握紧襟口:“不用,不疼了。”她别过脑袋,不想看到他的脸。

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份悲戚的无奈:“燕燕……”

“不要乱叫!”她飞快地否认,“……燕燕早就死了。”

左紫辰看着她倔qiáng半垂过去的侧脸,与记忆里那个娇柔天真的小姑娘很像,可又有些东西是完全不像了。他的人生有一个极大的断层,断层之内,他悠然自得,在香取山过着神仙日子;断层之外,她早已面目全非,变得极陌生。

他心里的滋味太复杂,有许多想说的话,见到了她却不能说出口。那些解释的话语,说出来仿佛就是侮rǔ了如今的她,她确实也不需要任何解释,她早已不再是那个眼里只有左紫辰的小丫头了。

“背上还疼吗?”天原太子天生神力,被他那一下狠狠抛出去,骨头没断简直是奇迹,饶是如此,她必然也会受严重的内伤。

覃川把茶水狠狠咽下去,顺便也咽下了不停往上漫涌的血腥味。放下茶杯,她咬牙起身,说道:“我没事,多谢你出手相助。我们已经两清了,告辞。”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左紫辰神色复杂,像是不确定,还害怕着什么,甚至还带了一丝决绝,沙哑着问道:“……什么叫两清?你的意思是……”

“左相是我杀的。”她答得极快,终于回过头勇敢地直视他,双眼亮若太阳。

左紫辰面上有着压抑不住的痛苦之色:“……为什么?”

她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父亲为什么要叛国通敌?”

他的手指猛然一紧,几乎要嵌入她的肌肤里,脸色变得煞白:“很好,他背叛了大燕皇族,你杀了他报仇!因果报应,我无话可说!只是你有国仇,我有家恨,我再也不能……不该……”

话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他像被烫了似的飞快松开手,突然一拳重重砸向墙面,墙上登时陷进去一个大dòng。覃川淡道:“你不该救我,我知道。经此一事,我们之间的恩怨也一笔勾销了。你再不欠我什么,我也不用还你什么。就这样好了。”

她直接走向门口,毫不留恋便去拉门。

身后忽然被人紧紧抱住,那双胳膊是如此用力,几乎要令她窒息。覃川只觉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着,痛得十分厉害,qiáng撑着咬住牙,低声道:“放手。”

他没有放手,脸深深埋在她头发里,炽热的眼泪顺着她的发滚进领子里,打湿了脖子。

原来男人的眼泪也会这么烫,无穷无尽,每一颗都是折磨。

爱恨(二)

覃川想,她应当决绝一些,奋力挣扎,然后远远的离开他再也不回头看一眼。这世上有很多感qíng长痛不如短痛,无论它们是以什么理由告终的,拖着磨着都会令人憔悴。壮士断腕的决心,早在四年前她就有了。

可她却累得动也动不了,整颗心已经疲惫得再也挂不起任何负担。如果一切都可以回去,她亦希望可以做个蜷缩在他怀中的小女人,风雨都由他来挡,安安心心做一辈子他的掌心明珠。

只是时光永远不能倒流,倾心相爱的时候,纵然相隔千万里,两人的心却是近若咫尺。事到如今,就算他拥抱得再紧,嵌入骨骼血ròu里,心却再也靠不拢了。他不是曾经朝阳台上青涩的左紫辰,她也不再是那个大吼你不喜欢我就诛你九族的任xing帝姬。

有些时候,明知是错过,也只有安静接受结果。

他似乎没有再落泪了,只是这样抱着她,又沉默又固执,说不出任何好听话,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理由,就是这么抱着。

覃川微微一挣,声音低哑:“……不要这样了。”

他的睫毛扫在她的脖子上,湿淋淋痒苏苏,他说:“我就是这么个愚蠢的男人,我放不下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模糊,黑暗一点一点覆盖了她的视界。太子给她的伤势还是太重,没能熬下去。

她双膝一软,晕倒在他怀里。

昏睡中,覃川想起很多以为是已经遗忘了的事qíng。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皆如此,当一个男人从她的所爱变成所恨的时候,便再也不愿记起他曾经的好,就连偶尔想起那些回忆,也觉得不甚光彩,恨不得统统忘掉,当做没发生过。

可她现在安安静静地想着他在朝阳台上等待自己的背影,又觉得可以释怀了。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左紫辰就是个愚蠢的男人,不会说话,不敢冒失,只能那么固执地等在原地,笨拙的固执。

她已经离他千万里远,因世qíng变幻而变得面目全非,他还是那么固执地在原地站着,等待一个曾经的帝姬,就算明知再也等不到。

她想为这种无谓的固执发笑,可是心里又难受的很,连一句“你不要再等了”也说不出口,因为说什么都是伤害。

背上的痛处为一双手轻轻抚过,掌心里有热力吞吐,渐渐缓解了后背的剧痛。覃川不知不觉醒了过来,睁开眼便见左紫辰弯腰坐在chuáng头,宽大的袖子抚过她的脸颊。

她试着要躲,却听他低声道:“不要动,内伤很严重。”

覃川俯趴在chuáng上,很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才道:“何必救我?”

左紫辰没有回答,只是来回在她后背伤处那里轻抚,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当年天原国册封太子,广发邀帖,父亲亲眼见过太子与国师,或许见到了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很是受到震撼。我一直并不想去管他的事qíng,也不知他在计划什么。直到那年回京,听他说要辞官,才隐约猜到他要做的事。”

“父亲一直说这是件好事,也不会有过多的战乱让百姓受苦,我与几个兄长都不赞成这事,但父亲一意孤行,我们也不可能将风声泄漏出去,毕竟是我们的父亲。后来……我遇到了你。知道你是帝姬,我很矛盾。其实我不该与你过多接触,每时每刻我都害怕自己会把事实告诉你。我不想你痛苦,也不能把父亲往火坑里推。可我控制不了……”

“要离开的时候,我决定去求父亲放弃计划,可是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我一怒之下回到香取山,想求山主允我婚事,将你接到香取山。父亲怕我泄密,派人从皇宫中偷了两幅公子齐的仙画送给山主,让他消除我在大燕的记忆……后来大燕灭了,你来香取山找我,我已什么都记不得……”

他低低笑了一声,好似叹息一般:“造化弄人……这是报应。”

双手已经从她背上撤离,左紫辰起身走到窗边,静静望着窗外的绿树,过了许久才又说:“你……已经杀了我父亲,国仇报过了,就此安安静静过下去吧,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

覃川缓缓松开拧紧被角的手,掌心里已是湿漉漉一片,因为用力太甚,骨节都隐隐作痛。她闭上眼,低声道:“你可以不用再管我了,我不想再承你的qíng,我承不起。”

左紫辰苦笑一声:“你离开香取山之后,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于是四处寻找你。路上听说父亲被杀,心里便隐隐猜到是你做的。可又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盼着不是你。我在天原国徘徊了两个月,终于找到你。我最后的那点希望也……”

“我杀了左相,你要为他报仇?”

她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却激得左紫辰猛然转身,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可是那铁青很快就变成惨白。他伸出手,想触摸她,却又立即缩回去,声音粗嘎沙哑:“……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覃川坐了起来,弯腰穿鞋:“那你自己慢慢想,想好了答案再来找我。”

“覃川!”手腕被他死死攥住,左紫辰终于有了一丝怒气,“你还要走?!你想我说什么?我恨你,我要杀了你?还是我不恨你,你杀的好?!”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红着眼颤声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不该杀左相,我应该拍手说他做的好!还是说,我应该马上忘掉一切,和以前一样乖乖留在你身边,承受你时不时的痛苦和恩qíng?”

他沉默了,那双灵魂的眼睛紧紧闭着,她再也无法从他眼里看到那些或醉人或痛楚的眼波。覃川忽然觉得心底漏了个dòng,失落而且委屈。她最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什么都忘了。她现在可以忘记那段痛苦的回忆,他却又什么都记起。命运是在玩弄他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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