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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床车间往事(186)

程郁被范春荣的几句话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在怔愣之际,身边有人说话了:“不是刚才就说要回家了,怎么还在门口站着?”

是翟雁声的声音,程郁惶然抬头望向翟雁声,情况已经够乱了,如果翟雁声再出来搅乱什么,那程郁完全无力招架。

可翟雁声是什么人,他的嗅觉一向敏锐,更何况这几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一点也没收敛着,翟雁声看了看面色不虞的范春荣,又看了看一旁的吴蔚然,笑了起来。

“哟,小吴科长,这位是?”翟雁声笑起来春风拂面,他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可真正发自内心笑出来的时候,又很容易让人信赖。

范春荣见过不少“大”人物,只看样貌举止,她就判断出来者非富即贵,她无法判断对方身份,警惕而犹疑地说:“我是蔚然的妈妈,您是?”

翟雁声看了看吴蔚然,又看了看程郁,而后笑着说:“我嘛……我是程郁的叔叔。”

范春荣狐疑地反问:“叔叔?这么年轻的叔叔吗?”

吴蔚然没给他们机会再你来我往地问下去,他强行拉着母亲离开,道:“好了,天色晚了,有机会再聊,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吴蔚然伸手在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推着母亲上车,翟雁声和程郁并排站着,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视线中,程郁暗自舒了口气,可心又高高悬起。

“看来吴蔚然没搞定他的家人啊。”翟雁声似笑非笑地说。

程郁的目光望过来,翟雁声便道:“好了,走吧,一起回去。”

程郁上了翟雁声的车,开出一段路了,翟雁声才开口说话:“程郁,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聪明,有时候我又觉得你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所以我一直教你,可你好像怎么教也教不会。”

“什么意思?”程郁问他:“我不明白。”

“你以前答应宁宁,她想做什么你都陪她,然后你要跟别人走了,宁宁发脾气,你还觉得宁宁哭完闹完,马上就能跟你像以前一样见面。她连你陪她堆雪人的事情没做到都能记那么久,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小孩子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里?”

程郁哑口无言,翟雁声看他的表情,笑了笑,说:“当然了,宁宁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慢慢懂事,以后可能也不在意这些小事了。但是程郁,吴蔚然连家里的事情都没摆平,一屁股烂摊子收都收不干净,你就打算非他不可了,你是不是真的觉得不管你做什么事,全世界的人都有义务理解你并且接受你?”

程郁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他自己不曾有什么家庭的压力,社会的束缚,以前只不过是活着就好,翟雁声也从没有让他承受过这种压力。从他被带到翟家那天开始,翟家的父母就没有说过什么,他唯一的难题就是怎么让一个三岁的小孩亲近自己,但小孩是很容易被收服的,几年时间过去,反倒是翟宁宁更依赖他。

所以程郁从未想过,真正家庭带来的压力有这么大,大到自己只是跟吴蔚然的母亲打了个照面,说了几句话,就已经疲惫不堪。如果不是翟雁声突然出现,如果不是吴蔚然强行带走他的母亲,程郁根本无法想象他将会面临什么。

一路无话,翟雁声将车停在大宅门前,下车前他对程郁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是所有人都像家里的老头老太太那么开明,你要是做好决定了,自己联系司机吧。”

·

范春荣坐在出租车上,一路都在回想翟雁声的神情和动作,他的举动看起来那么微妙,说是程郁的叔叔,范春荣总觉得不像。

吴蔚然看着母亲的神色,就知道不妙,一个程郁已经让母亲无法接受,如果再知道翟雁声的事情,那自己和程郁就永远都过不了家里这一关了。

回到酒店房间,范春荣说:“今晚就住这儿吧,咱们母子俩也好多年没有一起好好聊过了,有什么话,你都好好说说。”

吴蔚然犹豫着如何开口,范春荣又说:“你先去洗澡。”

吴蔚然去洗澡了,范春荣坐在窗边,望着海城繁华的夜景,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程郁的样子与范春荣想象中不同,她对同性恋的想象都是一些言行举止像个女人一样的人,但程郁不是。程郁相貌不错,见着自己会怕会紧张,说明心性也跟普通人无异,也不是那种不要脸一心往儿子身上贴的人。

可越是这样,范春荣就越恐慌,怀着其他心思的都能逐个击破,范春荣怕的是这两个人都动了真心,在来真的。

再联想到那个所谓程郁的叔叔,范春荣觉得他的姿态和神情都太过微妙,那种微妙的神情里,有看透一切的戏谑,也有许多维护程郁的意味。那不像叔叔,没有哪家叔叔能在这种对峙的场合下,平静地维护自己的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