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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床车间往事(95)

程郁打牌的水平是翟家人教的,他原本对打牌打麻将这类东西也是一窍不通,后来常有人组局来翟家找翟夫人打牌,陆瑾瑜就让程郁在一旁看着,程郁看着她打牌,听她有意无意地教自己一些玩法,牌桌上的人都笑陆瑾瑜还想把一身打牌的功夫传给后辈。

陆瑾瑜那时是怎么说的,她说她小时候练琴,家里的哥哥姐姐夫人小姐的就在一旁打牌,她心里直痒痒,这边叮叮咚咚按着琴键,那边心思早就跑了,支着耳朵听人怎么玩的。后来弹琴成了她的职业,又一直颠沛坎坷,也没什么能放开了打牌的时候,现在终于可以凑一桌牌友天天打牌,便是她期盼许久的日子。

陆瑾瑜说她一生,让旁人看来总是衣食无忧,没吃过什么大的苦头,就这么活到老,实则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生,她即便是在打牌一事上都是如此身不由己。许多风浪坎坷,许多波折苦难,她都谨小慎微,分毫不敢行差踏错,恨不能连梦里都要睁着眼睛,这才走到今天。她说她其实没什么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所以只好在牌局上掌控半圈方圆。

这样的话陆瑾瑜明着暗着同程郁说了许多,程郁先前总是懵懂,只知道陆瑾瑜不是无缘无故同他说这些话,却不明白陆瑾瑜说这些话究竟出于何意。现在程郁明白了,陆瑾瑜可怜自己,也可怜他。

荣华富贵像漂亮的笼子,但不管怎么说,陆瑾瑜和翟廉佑到底是一生举案齐眉,即便如此,陆瑾瑜也难免会有感怀自伤的时候。更何况是程郁。

程郁打牌的模样明显心不在焉,即便如此还能赢过李维新,这让李维新很恼火,正巧翟雁声来了,李维新摆摆手,道:“我们打麻将。”

没成想程郁麻将也打得好,麻将这东西,翟家人轮流教他,除了陆瑾瑜,翟雁声也专门教了他好几回,翟雁声也不光教他这些,喝茶、穿衣、开车、品酒,方方面面的,翟雁声都教了他一些,他说做翟家人不能不会这些。程郁那个年纪开始学已经晚了,只能学些花架子皮毛去唬人,可明眼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外行。

现在程郁拿着自己这点皮毛打发时间,他心里忽然觉得好笑,不光是翟雁声的时间,他们翟家人的一天好像都用不完,就连翟宁宁的一天也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求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起码也要有七八样拿得出手。

程郁觉得自己确实不是做翟家人的那块料,他至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打牌这事算得上勤能补拙,靠着多看多听多练才勉强在翟雁声那里过关,旁的一概不能入翟雁声的眼。他又笨又愚钝,与翟雁声着实不配。

麻将没打两局就吃饭了,李一波夫妻俩又做了一大桌菜,老太太坐在上首,吴蔚然拉着程郁先给老太太拜了个年,说了一通吉祥话。老太太笑起来,对李一波说:“这两个年轻人我很喜欢。”

程郁带来的酒饱受好评,李维新早就想尝尝,倒给他的第一杯他就一饮而尽,过后细细咂摸滋味,吝啬地评价道:“是好酒,咱们这么猴急地喝了,可惜了。”

关于这酒的话题程郁一句也不敢接,连吴蔚然问起酒的来历还是李一波代为回答的。吴蔚然无意间感叹道:“今天咱们是跟着程郁见世面了。”

程郁的睫毛飞快颤动几次,掩饰住他的尴尬与难堪,勉强笑道:“哪里的话,过年么,大家图个开心,我也是借花献佛而已。”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程郁好像真的给自己虚构出一个远房叔叔,他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这桌上众人。

酒过三巡,李一波望着李倩的方向,说:“过完年倩倩就要去厂里上班了,今天这顿饭,就也算是给倩倩的庆功宴。”

这事儿程郁先前听李倩说了,吴蔚然却不知道,于是他问:“是吗?在哪个部门?”

“化验室。”李一波说:“倩倩学的就是这个,之前在外边上学,毕业以后就在那边的厂里找了份工作,但是厂子不靠谱,不做业务,只带着人四处跑,说是出差拉投资,其实就是骗钱。最后倩倩出来不干了,档案合同乱七八糟的事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这才解决完,所以年后就去厂里上班了。”

吴蔚然道:“化验室也是咱们厂里的心脏部门,以后咱们厂发展得好不好,化验室的成果也很重要嘛。”

程郁坐在吴蔚然身边,闻言笑着啐他:“私底下吃饭怎么还这么爱打官腔,真不该叫你来。”

满桌人哄堂大笑,这笑声中程郁听到李一波笑着感叹道:“小吴科长在厂里风头正劲,看来私下里只有程郁能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