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机床车间往事(99)

时间到底太晚了,程郁没有点主食,只点了一份粥,上桌后他抱着小碗一口一口地喝,听着翟雁声拿着手里的汤匙缓慢搅动的声音,心里一阵紧张。

翟雁声其实不想显得自己如此小心眼,况且程郁主动来找自己这一点也已经取悦到他,他只是在想今晚有没有必要让程郁留下来。凡事都要讲个节奏,一轻一重,一缓一急,这才能始终保持状态,把程郁心里这根弦拉得太紧,翟雁声担心适得其反。但是放他回去,翟雁声又忌惮那个吴蔚然。

打破沉默的是程郁手机震动的声音,一声很短的震动,程郁掏出手机来看,是吴蔚然的短信,问要不要给他留门。翟雁声在面前,程郁连回短信的胆量都没有,即便他想说的是不用留门。他已经做好今天不会回去的准备。

翟雁声的目光轻轻扫过程郁的手机,又扫过程郁慌乱的表情,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程郁听到翟雁声那边的停顿,更加紧张,连忙将手机放回口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大约过了五分钟,也或许是十分钟,吴蔚然没有等到程郁的回答,他居然打了电话过来。程郁手里的汤匙啪嗒掉进碗里,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想要按掉,翟雁声却在一旁低声道:“接。”

程郁只好接起来,他不等吴蔚然开口,就急忙说:“我在吃饭,很忙,过后再跟你联系!”

他飞快地挂了电话,对上翟雁声的目光,连忙又解释说:“我走之前已经跟他说了晚上不回去了,他可能没听清。”

翟雁声没有回应他这个问题,他靠在椅背上,缓慢地开口,问:“程郁,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

程郁愣在原地,他紧张地吞咽一口口水,心中霎时闪过许多念头,最后他说:“是因为你。”

翟雁声笑起来,他笑得很畅快,翟宁宁在翟雁声三十六岁生日那天给翟雁声龙飞凤舞了一幅谁也看不出来的《我的爸爸》时,翟雁声也是这么笑的。

笑过了,翟雁声说:“程郁,你不是为我来的,所以你也不用留在我这里,吃完了就回吧。我不送你了。”

程郁这下才真的愣在原地,翟雁声无疑要让他在吴蔚然面前变得尴尬而难堪。他临走前告诉吴蔚然自己不回来,甚至在几分钟前的通话里还不耐烦地掐断了对话,现在翟雁声却要让他回去,要让他去面对吴蔚然。

程郁突然意识到,翟雁声并非不同他计较了,他只是要让程郁在吴蔚然那里失去信誉和颜面,让他变成一个喜怒无常、出尔反尔、遮遮掩掩的人,让他无法坦荡面对吴蔚然,也就无法再升起更多旖旎的心思。

翟雁声起身准备离开,程郁像拉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了翟雁声。这一次他是真的因为翟雁声而出手的了。

程郁跟着翟雁声回到房间里,翟雁声替他按亮浴室的灯,说:“待会儿你洗完就睡吧。”

程郁原以为自己会经历疾风骤雨般的一夜,可他洗完澡出来,整个房间里都是一阵平静,只有翟雁声坐在办公区缓慢翻阅文件的声音。

程郁放心地躺在床上,翟雁声有工作要忙,那就顾不上他了,他甩甩自己的头发,又拿出手机,重新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吴蔚然:“刚才不好意思。叔叔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跟人吵架了,我不方便接电话,今晚不回去了,晚安。”

·

吴蔚然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手机叮地一声响,屏幕亮了一下,他连忙拿起手机,看到程郁的名字,那股从刚才挂了电话就一直空荡荡悬着,且颇有些委屈伤心的感觉才好像终于在心里落了地。

吴蔚然也回复程郁,说:“晚安。”

但他并不能真正的晚安,吴蔚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是他说不出有哪里不一样。但此刻的不同,就是没有程郁在宿舍的夜晚,变得非常漫长,而且空虚。

程郁说的没错,他买站票回来,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那股疲累的劲是需要时间才能返上来的。今天白天他一起床就被程郁叫去李一波家,又喝了一通酒,白天时没有感觉,现在躺在床上,白天迟来的反应才终于到来。

吴蔚然觉得浑身的肌肉都是酸疼的,既有买站票在硬座车厢里无处落脚站了四五个小时的累,也有喝过酒以后酒精没能完全代谢的累。

吴蔚然原本完全没必要回来这么早,因为回云城的事,他甚至跟家里人闹了一场不愉快。父母想让他多待几天,但吴蔚然在见完袁叶的第二天就收拾行囊打算返程。那个没能拨通的电话变成横亘在吴蔚然心里的一根刺,躺在家里的床上,他辗转反侧,被那根刺扎得动弹不得,只有见到程郁了,那根刺好像才自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