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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影眼沉沉(7)

至于继父半年才见一次,免去赵萧君许多的尴尬。她继父在外地有一间小小的厂子,年景好的时候,生活也颇过的下去。可是日子还是节节省省,因为有这么多的小孩,负担很重。她母亲每天光顾着买菜做饭,照料各人的起居生活,忙的晕头转向,还要忍受她那个“姐姐”的恶言恶语,加上弟弟的许多无理要求。赵萧君才知道她一直以来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一直都在委曲求全,受尽闲气。放学回来便帮着母亲洗菜炒菜,甚至洗全家的衣服。她母亲有一次愧疚的说:“萧萧,真是难为你了,跟着我吃了许多的苦!”赵萧君却不在意。日子虽然过的很有些辛苦,可是那种yīn暗怯懦的心理却逐渐消失不见了。虽然一样的沉静,不爱热闹,可是xing子却渐渐的活泼起来。

她进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同学都很努力。大家都想着考上外地,走出这个小地方,所以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只知道埋头念书。考大学的时候,她志愿填的不好,进了北京一间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学校,虽说是重点,可是却没有什么名气。专业不是很喜欢,可是没有办法,只能去念。

她一个人去北京报到,提着大大的箱子在西客站等自己学校的校车。身边人流来来去去,白色的灯光照的地下通道有些冷飕飕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逝,周围摩肩接踵的人群似乎有一刻消失不见,只余下空落落的自己。然后便看见有人高举木牌,上面写着学校的名字。

当赵萧君第一次在公共基础课上听老师念到“林晴川”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瞬间的怀疑。隔着黑压压的人群困难的张望,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转念又想,是她又怎么样呢!隔了这么两年,她还记得自己么。她有那么多的朋友,或许早就不记得自己了。还是算了吧!她总记得林晴川“咚咚咚”跑过来,伸手扶她起来的样子。这是她关于那个学校最深刻的记忆。

可是没想到一下课,林晴川边问边寻了过来,拍着赵萧君的肩膀笑嘻嘻的说:“我还以为听差了,原来真的是你!”赵萧君的心底涌上一股暖意,原来还是有人记得她。赵萧君的xing格里,对于旧人旧事有一种过分的牵念。

林晴川五官长的十分平凡,据她自己来说是“家里基因突变,长的一张大饼脸”,身材有点胖,可是丝毫不在意。皮肤出奇的好,又白又嫩,几乎看不见毛孔,赵萧君和她熟了之后,经常表示嫉妒。她得意的说:“整个人就只有这一项优点,天生的,你嫉妒也没用。上帝是公平的,关上了一扇门,总会留下一扇窗的。”别看她平时整天笑嘻嘻的,她在这两年间经历了大变,家里经济状况一落千丈。她家里有一个哥哥,接掌了祖上积累的财产之后,整天在赌场上厮混,家产迅速败光。她对赵萧君说:“唉,反正是要败的,败了就算了,我倒不在乎。只是可怜我父母,辛苦了一辈子,原指望晚年享两年清福,没想到那么大年纪还要受我哥哥的气。为了生计在外面奔波忙碌。”说到这个的时候,眼中总是含泪。她是最小的女儿,哥哥的孩子比她小不了几岁,父母都已是知天命耳顺的年纪。她说她在这两年间看清了许多事qíng,人qíng冷暖,世态炎凉。幸亏她生xing乐观,早就想通了,一心只想着积极向上,凭自己的本事让父母安享晚年。

赵萧君问她怎么沦落到这个学校了,凭她的成绩怎么着也是个名牌大学。林晴川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说她参加全国物理竞赛获得一等奖,学校推荐她保送武汉大学。当时有两个保送指标,一个是复旦,一个武大,可是她气学校为什么不给她复旦的指标,而给听都没有听过的武汉大学,所以就没有去,摩拳擦掌准备考清华北大的。哪知道高考的时候马前失蹄,一个不小心掉到这里了。赵萧君无语,半天说:“你就认命了吧!”她自己也嘲笑说:“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呀,报应报应!”赵萧君看着她傻眼,更加无话可说。

她问赵萧君为什么突然转学了,赵萧君也不瞒她,说她在陈家待的实在憋气,很不是滋味。回到母亲那里的不如意也向她细细诉说,说实在闹,都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念书;说那个“姐姐”对她有意无意的为难敌视;说弟弟的蛮横;说继父的那种冷淡客气直cha心扉。这些话她从来不敢和母亲说,怕惹她伤心,现在通通对林晴川说了出来。末了又说:“虽然有这许多啮齿的小烦恼,可是因为始终有母亲在身边,所以受一点委屈也没有什么。你不知道,有一次我肚子痛,我母亲半夜爬起来给我揉,又是调红糖水又是灌热水袋的。这些头疼脑热的小事我在陈家从来都不敢声张的。”

林晴川用十分可怜的眼神看她,好一会儿才说:“我们两个人之所以这样要好,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她自己也说,如果她家里还是以前那样,她是不会和赵萧君推心置腹的。赵萧君反驳如果她还继续待在陈家,两个人顶多也只是点头之jiāo。两个人都比同龄人经历的多,吃过苦,受过委屈和轻视,这样一来心灵反而更能贴和在一起。

可是两个人的xing子却又相差很大。林晴川面上总是笑嘻嘻的,很有人缘,可是感官却十分敏锐,很懂得察言观色,说话行事极有分寸。据她自己说是因为“这两年在哥哥棍棒底下讨生活,所以不得不学会看人脸色”。赵萧君这个人依旧淡淡的,不随便和人搭讪。说起来从小到大,从头到尾只有她这么一个朋友。可是一生都已足够。

赵萧君和她一起出去吃小吃的时候,两个人抄近路,穿过学校后面的一座古遗址,现在已经改建为公共花园了,只余下高高的石碑径直耸立到半空,很有震撼感。上面的字迹一个都看不清楚,光溜溜的一片,诉说着岁月的雨雪风霜。附近的一些老头老太太整天在那里练太极剑,打太极拳。赵萧君先从半身高的铁栏杆穿过去,林晴川忽然停下来,一字一字的念:“禁止自行车和宠物入内”,却拿眼睛不断瞟赵萧君。赵萧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边走边看挂在那里的告示牌,等到走进去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追着她笑骂:“我是宠物?你才是吧!还跟进来做什么!打出去!”林晴川晃着身子,斜眼说:“我自然是宠物的主人!”

两个人坐在露天的小桌子上吃麻辣烫和烧烤,双方殷勤的问:“你这些够了吗?吃不吃的饱?要不要我再给你拿一点?这个烤脆骨真的很好吃的,要不要来一串尝尝?”像主人在招待客人一样。吃完后,在老板诧异的眼光下,各自付帐。

走到半路上,林晴川通常会说:“喂,我想吃雪糕,你请我吧。”赵萧君开始不同意,不过最后都会被她磨的不得不点头,于是说:“好吧,请你是可以,但是只能是一块钱的雪糕。”而林晴川偏偏又老是吃一种表面上涂了薄薄一层巧克力的雪糕,名字叫“巧乐滋”,价钱是一块五。最后的结果是赵萧君出两块钱,林晴川出五毛钱,因为赵萧君自己也要吃一根“伊利”的奶油雪糕,正好一块钱。林晴川吃雪糕不是咬着吃,而是从上到下舔着吃。赵萧君每次都嫌恶的说:“你怎么像狗一样!”林晴川振振有辞:“我是怕滴到手上,黏糊糊的多难受!”每次都不改。赵萧君作出恶心的样子,说:“下次打死都不吃你的东西了!”可是转个身就忘了,照样和她抢东西吃。甚至心qíng好的时候两个人同吃一根雪糕,只不过她总是先吃,要吃没有动过的那部分。以至于后来,林晴川每次吃雪糕之前都会问一句:“你要不要先咬一口?”直到确认赵萧君不吃后,才开始吸吮。

第 6 章

大二暑假,赵萧君提前回校。林晴川从家里打电话过来:“怎么那么早返校?不是还有半个来月么?”赵萧君扯住电话线绕圈圈,说:“无聊呗!”林晴川翻白眼:“你一个人待宿舍就不无聊?”赵萧君闷声说:“也无聊呀!你什么时候过来?”林晴川叹气说:“家里出了什么事?”赵萧君半晌才说:“能有什么事!你早些过来吧。”林晴川在那边叹气:“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人。再说吧,待家里多舒服。要空调有空调,要冰箱有冰箱。”赵萧君“喂”了一声,说:“你就这么没义气!”林晴川捂住嘴巴,打了个喷嚏,说:“我本来就没有义气。再说吧,再说吧。你自己待宿舍猛吃猛睡猛长吧。”赵萧君骂:“去死吧!”

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赵萧君以为她回心转意,立刻拿起来,问:“你决定什么时候过来?”半晌,一声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你那儿?”赵萧君愣了一下,觉得声音有些熟悉,脑际一道灵光,觉得真是不可思议,隔了这么久,竟然还记得这个声音。试探xing的问:“陈乔其?”陈乔其“恩”了一声,低低沉沉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赵萧君忽然想起以前的种种,历历在目,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陈乔其才说:“我在你学校门口。”这句话简直像个炸弹,炸的赵萧君魂飞魄散,语无伦次的连声问:“你怎么在这里?”陈乔其不耐烦的说:“你先过来,我在你学校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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