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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别传(7)+番外

谢芳菲没有回答,含糊地应付过去。

船家稳稳地cao着手中的船桨,慢慢说:“公子,这是谢府上的船,经常在秦淮河上游玩,整个建康没有人不知道的。”

“哦,谢家?哪个谢家?船上又是何人?”谢芳菲不禁好奇地问。

船家又笑:“公子,整个建康哪里还有第二个谢家?当然是乌衣巷的谢家。这船上的人便是谢家的公子谢朓。”王、谢两家,自东晋以来,封侯拜相,显赫数百年,出过多少名震一时的人物,留下多少脍炙人口的佳话,天下无人不知,世上无人不晓。刘禹锡曾有诗云:朱雀桥边野糙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感慨欷歔的就是这里的王、谢两家,当年是何等的尊荣显赫,权重天下,风光无限。

谢芳菲恍然大悟地“哦”一声,说:“原来是他们家,那就怪不得如此的气势了。”按捺不住好奇,又问,“船上坐的是谢朓谢公子吗?”谢朓可是史上鼎鼎有名的大才子呀。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说的便是谢朓。好笑地想,我也姓谢,就是不知道五百年前是不是一家。

心中一动,好歹想个办法混进谢府里可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任秋开雨智计通天,也料不到自己会藏在谢府里。何况说不定还可以在谢府中碰见萧将军前来拜访,正好一举多得,连萧府也可以不用回去了。问题是总不能大摇大摆地骗进去,一定要隐身埋名地混进去的话,只能再想办法。

忽然听见船上一阵喧哗呵斥,有几个丫鬟模样的人哭哭啼啼地被带出来。船家叹气:“今天又是如此。”

谢芳菲奇怪地问:“船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谢家的公子近日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发怒,一不顺心,便迁怒于下人,常有人被赶出府里。弄得谢府jī飞狗跳,人心惶惶。谢府有一个管事的是我的一个亲戚,近来也常常对我抱怨说是人手不够,许多事qíng都忙不过来。说的次数多了,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得耳根清净。”说罢,哈哈一笑。

谢芳菲心中暗喜,装作随意的样子问:“是吗?我有一个朋友的妹子,倒想找份事qíng做做,不知这谢府上还要人不要?”

船家叹口气,摇头:“要自然是要的。可是在这大户人家做事可不容易啊,要打要骂的。你看刚才,真是可怜见的。”

“船家,似咱们这些人,做什么事qíng还不是都一样的不容易。这年头,也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吃点苦,受点罪也就算了。”

船家点头:“不错,这话倒不差。那成,公子,您真想要这份差事,我回头寻个机会和他说说,你明天上谢府找他问问看成还是不成。”

谢芳菲忙谢不迭,没想到竟然有此际遇,实在是意外之喜。

第二天一大早,谢芳菲便来到谢府的偏门处打听,客气地说:“我是来找陈六陈管事的。”那些下人倒没怎么为难,还给她让座。等了一会儿,便有人进去通传。一个长得十分结实的四十来岁的人走出来说:“是谁找我呀?”肩宽体壮,模样敦厚。

谢芳菲连忙走上前,赔着笑脸说:“陈管事,我是刘老介绍过来做事qíng的。不知您老这还缺不缺人?”他仔细打量谢芳菲,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后说:“不错,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看你这伶伶俐俐的样子,想必做事倒没有问题。可是谢府不比一般人家,高门大族,钟鸣鼎食之家,规矩多着呢。你呢,既然来了,先去厨房里帮忙,今天公子设宴请客呢,大家都忙不过来,你先去帮忙,晚上回头我再和你商量具体事宜。”

谢芳菲被人带到厨房,洗菜提水,抱柴添火,忙得满头大汗,连厨房门都没出一步。说起来整个就是一打杂的,比一般伺候的丫鬟小厮还不如,被人指挥来吆喝去的,还得低眉顺眼地应着。但是比起小命来,这些就不算什么了。

好不容易忙完一天,腰酸背疼,差点站不起来。那些人也太狠了些,这样使唤她,没有半刻闲暇,简直把她当畜生用!等到华灯初上,连后堂都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听得前头人声鼎沸,热闹喧嚣,才想起来谢朓今天大宴宾客。谢芳菲问身边的大嫂:“王嫂子,公子请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哎呀,请的人多着呢,多是平时往来密切的世jiāo朋友,饮饮酒,作作诗什么的,问这么多做什么!记住了,在谢府做事,最紧要是一问摇头三不知,你可别乱说话。”谢芳菲连忙点头称是,看来谢府的规矩严得很呀。王嫂又说:“哦,对了,你今天虽然是第一天来府上,可是人手实在不够。你把这个端上去放在公子的几案上,从左边悄悄地进去,再悄悄地退出来,手脚要利落。可都记清楚了?公子身边只要年轻的丫鬟伺候的,千万别出差错。”

谢芳菲答应一声,口里嘀咕:“真有够啰唆的,端个菜都跟觐见似的。”端着托盘,放轻脚步,低着头从侧门进去,不敢多看。

大厅里宽敞明亮,设的是一人一席制,往两旁一字排开,伺候的下人悄无声息地走动,添酒加菜。众人身着宽衣裘带,坐在几旁,酒正浓,兴正好。有些人解开外衣,散下头发,颇为随意。谢朓端坐在主位上,举杯朗声说:“诸位,谢某今日新得了一种药物,服用后果然飘飘然如入仙镜,其好处妙不可言。大家不妨都试一试,谢某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得来的。”

一个年轻公子站起来摇头晃脑地笑说:“谢少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从何得来,我们回头也好要去啊。”众人跟着起哄,闹成一团。

谢朓笑:“是从陶大师那里求来的。寻常的五石散只不过是由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英、钟rǔ石和硫huáng经过多次提炼而得来,可是陶大师从葛洪道长的《太清丹经》里得到启示,自己加进了独门的药物,经历多次提炼,方才炼成这独门秘方。和酒服用下去,不消片刻,果然神清气朗,心qíng舒畅。”

众人忙说:“原来是陶大师亲自炼的药物,那可是千金难求。也只有谢少才能说得动陶大师他老人家。”陶大师便是赫赫有名的陶弘景,道教茅山宗的开派创始人,jīng通医药炼丹之术,天文地理无不涉及,对文学书画亦有很深的造诣,可谓天生奇才,天下无人不知,就是皇帝萧鸾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士族子弟聚会,喝酒,服药,清谈,已成为一种社会风气。大多数人因为连年的战乱以及残酷的政治统治,时常有朝不保夕,大祸临头之感,都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愁的想法,放làng形骸,醉生梦死,得过且过。

大家开始饮酒服药,不一会儿,众人脸上全都现出陶醉迷茫的神色,似乎陷入另一个美妙的幻景中,不能自拔。谢芳菲将菜端上去,仔细打量谢朓,这么一个丰神俊朗、才气横溢的高门世族子弟,有权有势,有才有貌,活得竟然这么的不快乐,要用这种法子麻痹自己。看他脸色苍白,意识涣散,心有不忍,想了想,轻声说:“公子,奴婢扶你在榻上躺下吧。”谢朓无意识地跟着谢芳菲来到卧榻边。谢芳菲打来了凉水,用冷毛巾轻轻在他脸上、脖颈、手上擦拭。

五石散此药有毒xing,吃下去以后,药xing发散,全身发热,因为皮ròu发烧的缘故,所以众人穿的衣服宽大飘逸,脚上穿的也是木屐。谢朓似乎觉得十分舒服,忍不住呻吟起来。谢芳菲将毛巾敷在他额上,出去重新换了一盆凉水。再进来时,谢朓已经清醒过来,脸色苍白,扶着头似乎仍有一些迷糊,沉声问:“刚才是你一直在旁边伺候着?”

谢芳菲吓了一跳,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醒过来,看看众人,全都还在云里雾里,兀自沉迷不醒,忙低头回说:“是的,公子。”一动不敢动。

谢朓抬眼看了她几眼,冷冷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在谁的手下做事?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谢芳菲心头一惊,背生冷汗,不会闯祸了吧?低头小声说:“回公子,我,不,奴婢是新近入府的,叫芳菲。”

“哦?新近入府的?你叫芳菲是吧,那好,从明天开始,你过来伺候我吧。”说完从卧榻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到后院的花园里去了。谢芳菲大松一口气,只不过伺候他,那倒轻松得很。

自此,谢芳菲便被府里的管事派去伺候谢朓,也算是一步登天了。“陈管事,您老这么早就起来了呀?”谢芳菲在路上碰见陈六笑嘻嘻地问。

“哦,是芳菲呀,你这么些日子伺候公子可都还习惯?”陈六停下来,关心地问。今时不同往日,谢芳菲因为伺候谢朓的关系,身份大不一样。

谢芳菲笑:“咱们这些人还有什么习不习惯呢?公子要是高兴了,通宵写字作诗的时候也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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