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却宁可做在这凄凉残破的小酒馆内,喝这些平日里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劣酒.
因为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放开一切,不顾形象地狂饮烂醉,而不会担心有人来打扰或阻拦.
虽然已是深夜,但这家酒馆的老板兼唯一的伙计_那个年约五十左右,脸上有着一道极深极长刀疤的眇目老人却丝毫没有打烊赶人的准备.
事实上，他的醉意并不比叶临风轻多少.
_莫非他也有什么伤心事需要借着酒意忘却?也害怕关门之后,需要独自面对这难挨的漫漫长夜?
叶临风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每次见到这老人时,他都喝得醉眼朦胧,但却依旧会拖着一条瘸腿步履蹒跚地过来招呼他.
以至于时间久了,他心底不由得对这老人生出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似乎他们是早已相识多年的老友.
眼见手中的酒坛又见了底,叶临风随手将酒坛丢在一边,招呼老人再来一坛.
那老人竟似醉得比他还厉害,听见他招呼后便拖着瘸腿自柜台摇摇晃晃地挪了过来,直着一只醉得通红的独目瞧了瞧他道: 年轻人,看你一脸愁容,是为情所困,所以才来借酒浇愁的吧.其实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能想明白了，什么恩恩怨怨,情情爱爱,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空,还不如大醉一场来得痛快.......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不如一醉,不如一醉.......
他口中念叨着,忽然长叹一声,把手中的酒坛递到叶临风手中,然后一步步挪回柜台继续痛饮起来.
叶临风听得那声长叹凄凉无比,其中也不知蕴涵了多少悲伤,多少凄苦.
再看那老人满面风霜,脸上一条条深刻的皱纹竟好象是刀子刻上去的一般,其中也不知藏了多少悲凉的往事.
叶临风正胡思乱想间,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一个劲装骑士便急冲冲地走了进来.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四下打量,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叶临风身上.
叶临风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禁愣了:"二师弟?来的人浓眉大眼,四方脸膛,身材矫健魁梧,正是他的二师弟陈继风.
就知道你一定是在这里喝酒!陈继风气急败坏道:你知道么?小师妹出事了!
什么? 叶临风的酒意立刻醒了大半.
据我们派在魔教总坛的内线回报,那魔教教主不知何故忽然抛弃了小师妹,小师妹负气离去,现在已是下落不明了.
简直岂有此理! 叶临风气得一掌击在桌子上，一张上好的檀木桌子立刻被击得粉碎,桌上的空酒坛哗啦啦碎了一地:我早知道魔教的妖孽不可信任!当初实在不该放任师妹和那独孤无心一起走,否则有怎会有今日!......师父呢,他们有没有对他老人家不利?
这到没有. 陈继风道:据回报他们将师父照顾得很好,依旧每日给他老人家送药,只是师父的病始终不见好转.
二师弟, 叶临风略为沉吟,道:你去拿一笔钱给丐帮,委托他们帮忙打探凝雪的下落.我有事必须离开几日,这几日你先暂代掌门之位,全权处理铁剑门所有的事务.
说完,自腰间解下掌门铁牌递到陈继风手上，不待他回答便身子一掠,瞬间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魔教总坛.
独孤无心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战书,清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修长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不愿见叶临风,虽然明知他只是误会,但自己却不能解释,也不愿解释,只能任误会继续扩大.
他不怕他误会,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叶临风,这个肯信任他,将自己的师妹,也是最爱的女子交到他手中的人.
教主, 西门隐秋道:如果你不想去赴约就让我代替你去吧,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和柳姑娘有关系的人.
不必.独孤无心淡淡道:我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我自己去.
叶临风静静地站在昆仑山脚下,他和独孤无心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峡谷中.
他知道，以独孤无心的武功和身份绝对不至于会爽约的.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武功与独孤无心相差太远,去了可能只有送死.
但是他还是义无返顾地来了.
因为有些事就算明知做不到,但是为着某些原因,却是非做不可的.
_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傻,可是如果这样傻的人和事如果再多一些,我们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会更可爱,更光明一些?
_凝雪本是我的未婚妻,但她既然爱的你.我也只有把她交给你.不过,如果你胆敢负她,纵然我武功不如你,也定会设法杀了你!我叶临风一向言出必践!
这句话是他曾经说过的,他只要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他今天会在这里,堂堂正正地约独孤无心一战.
他本来绝无取胜的把握,但是他也不是那种只知道盲目拼命的无知莽夫.
他已找到了一种能杀了独孤无心的法子.
能杀了他,却并非赢了他.
只因这法子只会让他和独孤无心同归于尽.
第 19 章
一阵微风吹来，风中忽然多了一条雪白的影子。
独孤无心。
他现在又戴上了那个狰狞的青铜面具，将他的面容完全遮住，只露出一双星辰般发亮的眸子。
很好，你终于来了。 叶临风一双发亮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望着独孤无心，冷冷道：我本来还担心你会爽约。
既然阁下已下了战书相邀，在下又岂敢不到？
你自然也知道我今日为何要与你一战。 叶临风冷冷道：我曾经说过，为了凝雪的幸福，我可以选择退出，但你若有半点有负于她，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我没有对不起她， 独孤无心淡淡道：是她自己要走，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叶临风怒道：若非你朝三暮四，用情不专，师妹又怎会伤心而去？独孤无心，你扪心自问，可对得起她？
既然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了。独孤无心道： 你拔剑吧。
——既然无话可说，便只有拔剑。
路的尽头依然是路，话的尽头却是剑。
于是叶临风便拔剑。
清冷的剑光照上了独孤无心脸上狰狞的面具，发出妖异的光芒。
在这光芒的辉映下，叶临风忽然发现独孤无心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色。
但他已无暇多想，因为他已出手。
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流星般的光芒。
独孤无心看到了那道剑光，但是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只隐隐感到一股极其强烈的霸气自剑招上发出，仿佛是君临天下的一带霸主，使得面临此招的人情不自禁地心生臣服之意。
这一招居然已将所有的杀气完全化去，转为了一种更为可怕的霸气，这才是武功的极至。
——这一招，本是铁剑门掌门的最高绝技——君临天下。
只是以他以前是万万不敢用这一招的，只因以他从前的功力若是冒险用这一招恐怕招式还没发出来自己便会被招数本身的霸气激得全身气血逆流而亡。
但现在，至少是现在，他已能将这一招使用自如了……
剑光只一闪，便到了独孤无心的胸前。
独孤无心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天魔罡气未必能挡下这样霸道的一剑。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这是一个绝顶高手与生俱来的直觉。
可是他却没有退。
更没有闪避。
只因他知道自己若是退了，便会陷入对方无穷的变化与后招之中，情形只有更加被动。
他忽然伸出双手轻轻一拍，便已将剑锋夹入双掌之中。
一股霸道之极的真气立刻自剑上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强大得出乎了独孤无心的意料。
这绝不是叶临风应有的功力。
他一定是用了某种秘法将本身的功力提升至原来的几倍甚至是十几倍，以求能有与自己一拼的实力。
但这样的方法通常都极耗真元，一旦用过之后，轻者武功尽费，重者甚至可能赔上性命。
——难道自己竟如此该死么？竟会让他不惜与自己同归于尽。
独孤无心在心里叹了口气，体内的天魔功却早已自然而然地生出反应反击回去。
他的天魔功已练自第八重，这是魔教历代教主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叶临风只觉一股比自己的真气更强大，更霸道的内力自剑上反压过来，宛如一座巨山一般，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心中不禁大骇。
他深知自己经过铁剑门的至高秘法金针刺穴后，功力已可提升至原来的十倍以上，这是数百年来江湖中无人能达到的境界，即使是魔教历代教主也不例外。
因此他才会用那样的一剑对付独孤无心，迫得他不得不与自己硬拼内力。
但直至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厉害。
只因他忽然发现独孤无心的内力已经深厚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他一分心间，独孤无心的内力便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
他只觉胸口如被千钧大石重重砸下，喉间忽然一甜，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独孤无心双掌朝前一送，叶临风便再也无法稳住身形连人带剑飞出数丈之外。
独孤无心淡淡道：以你现在的武功要杀我还差了些，不如回去多练几年再来找我报仇雪恨。
说完看也不看叶临风一眼，转身飘然而去。
叶临风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心中说不出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