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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伦利加城记(196)

作者: 森破 阅读记录

沦落到为博伊斯军充当斥候的楚德也是如此,且他的处境要比普通士兵更糟糕。

每一个寒冷的夜晚都十分难捱。没有主力部队成组织的物资供应,没有同乡同袍的扶持,每次扎营过夜,被刻意遗忘在营地最边缘处的楚德只能自己拾柴,饥饿时还得到附近农庄的废墟当中寻找“漏网之鱼”。

史兀罗走后,再没有人主动和他搭话,问他打算在哪里过冬。因水土不服和巨大的精神压力染上疾病后,楚德不确定自己能否熬过这个冬天。

不只是精神萎靡,脚步虚浮,战斗力和观察力急剧下降,逐渐溃败的意志再撑不住习惯性的警惕心,楚德总感觉现实与噩梦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行走的每一步既是踏在积雪上,又像踏进血与土壤调和出的一片泥泞。

不比玛伦利加相对包容(尽管背后是含蓄的傲慢)的城市性格,北方诸国的人对身份不明的外来者一直抱有本能的偏见,更何况楚德干的都是为北方军人所不齿的脏活。

他们近乎迂腐地坚持正面作战,好让己方能在苦战胜利后心安理得掠夺敌人拥有的一切。至于放冷箭暗杀敌方指挥官、借夜色混进城中给水源投毒之类的手段,他们向来是不屑为之的。

但事实上,博伊斯王国的军队雇佣了走投无路的楚德,让他独自去干别人不愿做也不会做的事。本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就算死在敌人手里也没多少损失。

因为不能让阴狠的招数脏污了“光荣”的胜利,楚德永远上不了博伊斯王国的功劳簿,其人其行更不会被承认,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等到了王都,和贵族阶层攀上关系,也许自己就会迎来新的机遇——楚德曾依靠这个想法支撑自己逃到北方。可往战场深处走得越远,这根精神支柱就越来越脆弱。

遭人冷眼的时候,楚德想起老会长多年前随口说过的话:北方没有赏金猎人的立足之地,就连根系深厚的托雷索家族也过得很不痛快。

这天傍晚,风刮得更猛了。为了让一军精锐在避风处落脚,扎营的号角吹的比往常要迟。处在掉队边缘的楚德捞不到有遮有挡、温暖舒适的营帐,只能效仿其他苟延残喘的伤兵,找一处来时搭建的简陋营盘暂时栖身。

楚德选择的“宿营地”与大部队隔着一段距离。三面残破的矮墙和半截房顶勉强挡住大部分来风,几个月前用石砖堆砌的“火盆”里除了灰烬,还残存着几块被冻得如同磐石的木柴。

身上虽裹了几层臃肿的衣物,楚德还是感到一阵阵发冷,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视野的边界开始泛黑,已经顾不及感知周围是不是有人盯着自己。他掏出打火石,好不容易才把那几块木柴点着,生起一团灼热的橘红。

宿营时若没有足够的火,在这里多半撑不到子夜。楚德不得不外出寻找更多的木柴。

沿着墙走了一段,楚德在旧营盘的角落找到一些木柴。他将那些细瘦的枯枝抱在怀里,就像抱住一箱黄金。此时此地,能续命的火恐怕比派不上用场的黄金贵重得多。

也是在这个时候,楚德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而那视线明显不属于博伊斯士兵或脱难后躲在山里的冬谷平民。

他明白这是危险的先兆——身体快撑不住了,脑袋倒还是可以转的——可现在的他已失去反制的余裕。

抱着柴薪回到营火附近时,楚德能听到另一串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可没等他从腰间拔出匕首,一股寄生在剑上的寒意就刺进了他的身体,薄而坚硬的剑刃锋利得几乎挂不住血。

那柄短剑瞄准的不是咽喉和心脏,而是从侧面扎进楚德的腹腔,鲜血登时泉眼似的向外涌,却没有将楚德一击毙命。

不知是剑太快,还是风雪麻木了他对身体的感知,除了最初那一下钻心刺骨的痛,楚德很快就不觉得多疼了。

怀里挂着冰碴的柴火散落了一地,离那堆越来越虚弱的火只差半步。

楚德踉跄着抵上最近的墙,却没能稳稳站住,身躯不听使唤地往下滑。身上的衣服太多太厚,布料与皮草将伤口涌出来的血吸掉大半,最外层的皮甲又冻得像层壳,将尚未凝固的鲜血“兜”在壳里,乍一看很难发现楚德受了伤。

楚德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终于看清了出剑之人的面容。

“是、是你……”

楚德摇晃不定的视野里,艾德里安正将短剑徐徐收回鞘中。

继承托雷索血系的年轻人,飞狮公馆的“少东家”,赏金猎人路易斯·科马克的学生——也许不只是学生。

恍惚间,楚德以为眼前出现的“故人”是自己的幻觉,是死神借用了艾德里安的面孔。体内扩散的痛苦却如此真实,将他从漫无边际的想象中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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