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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马(1242)

作者: 夜雪行寒 阅读记录

然而一切的平静都在这一天被打破了。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正在挥毫完成自己所著《时事议》的最后一篇。

司马师看到如此专心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多年在同在王肃门下学习时的夏侯玄,一心只扑在学术钻研之上,专心起来任何人都无法分他的心。

他没有打扰夏侯玄,而是放轻了脚步走到了夏侯玄正对面的坐塌之旁,将手中的酒放在了案面上静静的等待着夏侯玄。

在这段期间内,两个人从未有过任何的交流,整个书房之内异常安静。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过去了,夏侯玄终于将手中的笔停了下来,他似乎是对自己的这篇文章十分满意,在搁下笔之后即起身离开了书案,来到了司马师身旁的酒壶前,将酒壶之上的封盖打开之后仰头痛饮。

酒水洒遍了他的全身,却将夏侯玄的豪放凸显无遗。

痛饮一番后夏侯玄将酒壶重重的放在了案面之上,伸出手用衣袖擦拭着下巴上的酒渍后与司马师隔案而坐:

“东街邵记酒铺的陈年杜康,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这家的酒……”

“当然,记得当年在老师门下学习的时候,你第一次请我喝酒时便是这家的酒。”

两人之间的对话完全没有了先前太谷猎场之时的杀气,彼此之间更加没有你死我活的氛围,反而像是老友之间普通的喝酒聊天。

司马师伸出右手单臂将酒壶拎了起来,也像夏侯玄一样仰头饮酒,之后将酒壶又放回了原位,夏侯玄看了看他那被褐色眼罩所遮盖的左眼,忍不住笑道:

“怎么?你身上的毒素应当还没有祛除干净吧,这样喝酒是不想要命了吗?”

听夏侯玄这么说,司马师也笑了起来:

“的确,现在的我是中了毒,不过我身上的毒并不是你下的……”

司马师的话令夏侯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起来,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原有的笑容:

“怎么?难道你忘记了太谷猎场之上差点死在我手上的回忆了吗?”

对此司马师却有着不同的理解:

“的确,那天你是在我的酒里做了手脚,不过他所下的并非是意在取我性命的毒药,而是会令我短暂身体疲软的蒙汗药,而在药性发作之后他明明有机会可以对下下杀手却只是割伤了我的手臂,目的正是为了以疼痛让我从药性之中清醒过来,我说的没错吧?”

夏侯玄淡淡笑道:

“你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测,我既然想要杀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目前为止夏侯玄的表情看起来都十分轻松,即使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和司马师这么心平气和的对话,他还是显得十分从容。

不过接下来司马师背对着自己所说出来的这句话,就让他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那是因为,你并非是想要取我的性命,而是为了让我亲手杀了你……”

见夏侯玄的脸色开始阴沉了下来,司马师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沉默了许久之后,夏侯玄终于低声回答道:

“因为我活得很痛苦,我这一生最为珍视的两个女人都被你夺走了,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纵使我对徽瑜有再多的爱,可她的眼里却始终只有你一个,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我而去;至于徽儿……”

在讲到夏侯徽的时候,司马师明显注意到夏侯玄在紧咬着下唇:

“她的确是死在了你的手上,虽然她是为了自己犯下的过错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作为旁观者我无话可说,可她毕竟是我唯一的亲妹妹,我身为她的大哥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

现在司马师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夏侯玄的内心有多么的痛苦,而选择死在令自己痛苦至今的男人手中,对他来说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唯一归宿……

两人之间彼此站在原地,谁都没有说话。

寂静的氛围持续了很久,司马师走到了案面上的酒壶面前,拎着了壶口再度仰头朝着嘴中猛灌了一阵之后,又将酒壶递到了夏侯玄的面前:

“干了这壶酒之后,你我之间就当从未认识过,明天安心上路吧……”

夏侯玄看着司马师对自己所说的诀别之言会意的笑了笑,随即起身从司马师的手中接过了酒壶,将酒壶中剩下的全部一口气饮尽之后,随手把酒壶丢在了地上:

“好!能够在临死之前和你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实在是一件畅快的事,我再无任何遗憾,更没有任何牵挂了!”

在司马师走到书房门口准备离去时,他依稀听到夏侯玄在背后对自己说的那两字: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