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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27)

作者: 行君意 阅读记录

先帝爱才如子,王阁老走了这许多年,居所内的陈设一如往昔,如今她一个形同虚设的郡主进宫,婢子们也处处怠慢,只是将这屋子里稍稍擦拭了一番,换了新的床褥和茶盏而已。

当年不曾留意,现下故地重游,含和看着满屋子熟悉的一切,不由感慨万千。

小时候她虽然在外人面前都摆出一副端庄淑女的模样,可内心还是个皮孩子,经常伙同萧文熠一起跑到后院来捉弄夫子,萧文焕是个正经的不得了的人,见不能阻止含和他们,就只好装作看不见,不知情,任由他们胡闹。

比如,今天往夫子的被窝里塞一窝毛还没长齐的小耗子,明天往夫子的书里放些市井上唬人的小玩意,总归是些无伤大雅但又能让小孩子开怀的小把戏。现在想起来,倒是觉得夫子其实一开始就洞察了含和他们的这些小心思,不仅不点破,反而还装作每次都很害怕的样子来哄孩子们,真是“为老不尊”。

夫子当年看着含和他们,时常会感慨几句诸如“身在帝王家,命犹浮萍草”之类的话,这算是大逆不道了,当年含和还拿此当作玩笑去讲给皇帝舅舅听,好在皇帝舅舅宽仁大度,从不计较王夫子的这些言论,现在想来,皇帝舅舅又何尝不觉得帝王家至尊者无情呢,父子无伦理,兄弟无手足,姊妹做筹码,婚嫁为权谋。

天气阴郁,屋子里压抑的厉害,含和便挪了凳子到院子里纳凉,看着永儿和另外两个小宫女忙进忙出的整理院子。

远处的赤霞接着碧水,水天一色,仿佛大地间都被涂满了燕脂,又如同一个羞红了脸的姑娘。晚来无风,湖面如平镜一般,静的仿佛一幅画,只偶尔在枯荷之间,掠过一两只水鸟,才惊起一片涟漪。

含和漫不经心的摇着蒲扇,后院栽满了艾草,久无人打理,都长疯了,不过也正是如此,这般燥热的仲秋反而没有什么蚊虫。

要知道仲秋的蚊子咬人最是厉害,她又怕极了这些小东西,故而自幼一到夏天,直至冬初,绣楼里到处都摆满了熏炉、挂满了纱帐,夜里还要婢子不停的打扇驱蚊,才能安稳入睡。

永儿正打算动手铲了这些艾草,含和招了招手:“算了,留着这些还能让我们少受些蚊虫叮咬之苦,略略修剪一番就好。”

永儿想了想,觉得也是,就把那些快到腰际的艾草剪矮一些,减下来的碎屑就用兜子兜起来,悬在床头和门口,按永儿的说法是既辟邪又驱蚊,一举两得。

一日三餐都是内侍划着小船给送过来的,后来他们许是嫌麻烦,干脆就直接送了果蔬过来,起先一日一次,后来慢慢的就两三日一次,再后来三四日一次也有,好在这个小岛上因为王阁老的缘故,被建造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永儿虽然从小养在含和身边,但她的老子娘却是厨房的掌事,故而做出些能吃的东西还是不在话下的。

就这样寒来暑往,含和被关在这小岛上两三载,与世隔绝但却恬淡自足。

萧文煊再丧心病狂,总不至于真的把昭化公主和驸马赶尽杀绝,毕竟陈郡谢家就算一时失势,百年的基业犹在,真的想要反,一个小小的建康可压不住。

常顺公主也曾传过几次家书过来,说谢公爷现在日日和问天观的通济道长玄谈论道,也不再酗酒,如今身子已将养的大好,活到古稀之年定然没什么问题,她和谢公都很好,虽然没了官职,但是做个闲云野鹤倒也省心了不少,唯一挂怀的就是含和,要含和在宫中处处小心,耐心等待,假以时日,这天下终究还是会回到正统手里。

含和看完甚感欣慰,只这最后一句不明所以,如今萧文焕生死不明,礼部甚至连萧文焕的衣冠冢都备好了,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便可随时发丧。

萧文烜远在漳州,百越作乱时因没有尽力平反,被萧文煊由王爵贬成了侯爵;萧文煜去了绵州,本来可以本本分分的当个闲散王爷,但路上却碰到了南下掳掠的北人,亲兵皆战死,当地的驻军知晓此事时,他已力竭被擒,为不受辱,自戕而亡;萧文熠吉人天相,虽然醒了,但却伤了根基,再也无法下地了,一想到原来那个活泼跳脱的六哥哥变成了如今这般弱不禁风,无法行走的样子,含和就难受极了。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无人能叫他认罪伏诛,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她入宫这般久,萧文煊和皇后等人从未来过,这样也好,远离他们,也是远离了诡计与危险,便是就这么孤独老死在宫里,也好过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这不仅仅关系到含和自己,还有整个陈郡谢氏的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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