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116)
“你好,我要举报有人聚众交易毒品。”
话语间漫不经心,他眯起眼角,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桐宵路30号十九楼宴会厅,人数大概七八个吧。”
顾游弋悬着眼珠看我,漆黑颜色,目光阴涔涔,然后说了一个名字。
“组织聚会的人,叫季节夏。”
紧接着,在我屏息间,他似笑非笑,又说出另一个名字。
“其中一个买主,是HE董事贺仲余。”
十五号之前,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顾游弋的关系网、经手的酒吧、账户往来等等,所获不多。
有一天,我们重新梳理了线索,商量下一步计划。
“就试试吧,我跟顾游弋说,和他一块去那个聚会。”季节夏垂着眼帘,纤细的手指沾了一点水渍,在桌面划出一道痕迹。
我一愣,和贺折、钟泉对望一眼。
贺折沉声道:“你知道你会面对什么吗?”
季节夏望向窗外,笑了笑。
“从我说出口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明白自己的下场。”
“这一切,都在我选择向顾游弋寻求安慰的时候注定好了,染上毒瘾,戒不掉。”
“我原以为瞒住贺迁的事,就能保住人生……”
说话的时候,她双眸飘渺涣散,整个人像是一具被毒蛇啃食干净的空壳。
她摇摇头:“其实不是,早在我抵止不住引诱那一瞬间,我的人生就已经毁了。”
“我清楚那样做的结局,会是和顾游弋同归于尽,终究是自食恶果,我的错误需要由我自己来弥补。”
空气凝重沉默,许久之后,钟泉问她:“你想好了?没有回头路。”
她弯了弯眼睛,点点头。
临近分别的时候,季节夏把我带到一边,说最后的话。
“十五号,你帮我祝乔行新婚快乐。”
我心里一滞:“不如……你亲自说。”
她笑笑,伸手把头发掖在耳后,指尖都是颤巍巍的。
“不了,我怕见到他以后会后悔。”
我想起了我们住在酒店的那一周,掐去了小时候相互忽略彼此的时间,掐去中间一段空白,仿佛一直都那么亲密友好,可实际上,我们那时才刚刚交心。
她向我倾诉自己的感情和真心,一字一句都是求而不得的心酸痛楚。
她有她的执念,就像贺折说的“爱会治愈,只有执念会酿成悲剧”,她更加决绝,给自己点了一把火。
我们设想了很多情形,却没有料到会堕入顾游弋得圈套,更没有料到贺老早和他有交易往来。
“是不是很惊喜,乔边?”他歪着头看我,笑容阴邪。
“夏天乖顺得反常,还提出要参加聚会,我一开始挺开心,后来我发现了,哦,原来不是她回心转意,而是乔行结婚让她死了心,她想把我送进牢里……”
“她打醒了我,我为什么要乔行不要的东西?既然没用……哈哈,干脆毁了吧。”
他拿起落在衣服上的花瓣,指间用力碾过,花瓣烂开。
背后一阵阵发冷,我咬住后牙,凝起涣散的精神,吃力地问他:“贺老呢?”
“他老人家啊……”
“你知不知道你给贺迁顶罪省去他多少麻烦?没有你,他早就晚节不保了……他一直威胁你不让你说出真相,是为了贺家,更是为了他自己,贺迁?他根本不在乎,不然,你以为贺迁为什么一直神智不清,说不了话?”
我听着,好像全是我听不懂的话。
“老爷子早就染上了毒瘾,是我的最大主顾,如果当初查贺迁,很容易会查到我,再查到他。”
顾游弋说得再清楚点,他后仰,抬手搭到我肩上,长舒了一口气。
“我应该谢谢你,乔边。”
“没有你,就没有今天这场好戏,我给贺折准备的‘家破人亡’,你觉得怎么样?贺太太。”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颠倒在一片晕眩中。
礼堂半空中的屏幕上正放映着影片,一对新人牵着手走过每一道风景。
音乐缠绕在耳边,一丝一缕,穿针引线般,钻进了身体的缝隙。
突然一声嗤笑,如同被蜂蜇过,我绷紧的神经跟着刺痛。
顾游弋说:“哦,还有乔行,我给他准备了一份结婚礼物。”
我猛地抬头,侧过去看他。
“记得乔行给钟泉下跪学狗叫吗?”
我停了呼吸。
他前倾身体,指着前方的屏幕。
“那段视频就放在这个影片的最后。”
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突然消失,只有心跳在倒计时,马上要爆开。
“还有两分钟。”
话音一落,我已经不顾一切拼命朝楼上跑。
分秒滴答,滴答,顾游弋残留的声音仿佛化作恶鬼,疯狂地往前爬着,想要抓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