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6)
阿姨支起身体:“乔边来啦,快坐呀,海流,给姐姐倒水喝。”
“您躺着就好,别动。”我说,“我给您带了我自己炖的汤。”
“这么客气,你来往奔波够辛苦了。”她说。
“你帮如岑,帮我们太多,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我摆摆手:“不用谢阿姨,都是互相帮助,每次我生病发烧她比谁都着急。”
“好孩子,你爸妈有你真是好福气。”
我咧嘴笑笑:“您有如岑、海流,也是好福气啊。”
“姐姐喝水。”谢海流捧着杯子。
他伸手一递,小臂露出一片青紫瘀痕。
也就一瞬间,他扯了扯袖子。
我都看到了。
小孩没有太多表情,又窝回去写作业。
到时间我准备走,叫他:“送送姐姐好不好?”
他眼睛透亮,点点头。
八月天气燥热,空气卷得滚烫。
反观这小孩捂着长袖,十分怪异。
“宝贝啊,你不热吗?”我停在一个卖冷饮的摊位,“我请你吃雪糕,我要巧克力,你要啥?”
他摇头:“谢谢姐姐,我不吃。”
哪有小孩不爱吃雪糕。
我拿了个一样的,硬塞给他:“快吃,不然化了,钱就白花了。”
他抿下嘴,乖乖拆开包装,吃得不声不响。
“今年考试考得怎么样?”
“考了第二名。”他眼里有了点光。
“这么厉害,得奖励你。”我盘算着。
余光中他眯起眼角,偷偷笑了一下。
接着袖子滑落,他惊恐地朝我看一眼,马上抓起袖口。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我拉过他胳膊,绾上袖子,新伤旧伤,伤痕成片。
“你爸什么时候回来了?”我沉声问。
“几个月前。”他小声说。
怕他有内伤,我带他去拍CT,好在检查没事。
我开始全天陪护在医院里。
孟幻打电话,说想一起吃顿饭。
正好,我也有礼物送她。
相约医院附近一家餐厅,我提前过去,到窗边等着。
一场雨后,槐树翠绿欲滴。
记得通向家的路,两旁也种洋槐,开花时绿白相映,热热闹闹。
一辆黑色轿车靠边停了,孟幻从副驾驶座下来。
本来朝这儿走,估计是忘了什么,她折返,敲了敲驾驶室的玻璃。
车窗慢慢落下,一个男人的侧脸而已,冷冷清清的,甚至没什么表情。
我却觉得眼烫。
他说话,他抬手递出一样东西,他的名字翻出来。
贺折。
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五年?八年?
哈,哪有那么长时间。
电视里才刚看不久,还对谢如岑说他是“高富帅”。
只是没了屏幕,也还是没有温度。
“乔边。”
我收回目光。
孟幻一身套装,红唇黑发。
“坐呀。”我掏出一个小盒,放到桌上。
“送你的订婚礼物,你凑合一戴吧,贵的让贺折买。”
打开盒子,一条手链坠着一朵小甘菊。
我记得是她喜欢的花。
她定睛看了我几秒,把链子戴上:“好看。”
吉祥话一箩筐,又絮絮叨叨许多。
喝过茶,孟幻低了目光:“听说钟泉今年不走了。”
我一愣。
捏着的杯子,热水泼去手背几滴。
孟幻说:“钟翊出事后,钟泉一家就搬走了,不过每年忌日都回来祭奠。这次回来,估计就不走了。”
“毕竟根基在这儿,终归是要回来。”
我垂着目光,指甲来回刮着指肚。
等红了一截才停下。
“去年忌日,我在陵园外面待了一天,没敢进去……不去也好,去了,会弄脏钟翊的墓碑,让她不开心。”
我低下头:“就算我想去,钟泉也不会允许,他当时说得明明白白,‘想见她,你只能去地底下’。”
沉默散开,一阵焦灼。
“今年去看看她吧,我陪你。”孟幻微掀眼帘。
她伸过手,甘菊花瓣在灯下反光。
“和钟泉错开时间,他不会发现的。”
……
“嗯。”
返回医院。
出了电梯,走近病房,我听到一道男人凶恶咆哮。
糟了!
门后面,谢海流被狠踹在地,他挣扎着想站起来,那男的再补上几脚,直往他背上跺。
“操!”
我冲过去猛推了人一把,将小孩护到身下。
“哪来的臭娘们儿多管闲事!”中年男人吊着眼,凶很怒骂,“我教育孩子轮得着你个小婊.子管?操!滚他妈一边儿去!”
“谢山你有种冲我来!别打孩子!”阿姨挡在男人面前。
“好啊,你个臭老娘们儿,有钱在这儿躺,没钱救老子。骗老子呢,把钱给我,我就放过这个小畜生!”谢山扯着眼,满脸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