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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的未来(14)

她说什么,谢风华就信什么,与其说信她说的话,不如说信她这个人,信她哪怕面对一地鸡毛也照样能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就像她从来在谢风华面前展现的那样。

就连最后一次见面也完全看不出唐贞有任何异常,她穿着合适的深蓝色无袖裙,外面套着米黄色针织衫,脖子上戴着一串米粒大小的海产珍珠,一如往常打扮得体,一如既往的笑得真诚又温暖。

当时李格非已经失踪,谢风华正在经历由失踪事件带来的最为彷徨和无力的阶段,她熬红了眼,神色憔悴,唐贞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她的选择,并且毫不犹豫站在她这边。

“继续找吧,找下去,也许有一天你会找到答案,但在那之前,只管按着你心意一直找下去好了,”唐贞握着她的手,“甭管别人说什么,哪怕说他已经死了,说你是傻子在浪费时间,全都与你无关,你才有李格非喜欢的人,你才有权利决定该怎么做。”

谢风华带着狠劲说:“反正我不认,这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结论之前,谁说我也不认。”

“好,”唐贞点头,哑声说,“那就这样,坚持吧,我懂,我懂的。”

谢风华在那一瞬间如释重负,咧开嘴想笑,却不知为何哭了起来,她哭得那样厉害,双肩抽动,痛哭流涕,那是在李格非失踪后,她第一次在人前卸下所有倔强与冷硬的外壳,承认自己也有常人该有的情绪。

那会她想,好在有唐贞啊,不然这样崩溃的瞬间,她能找谁安放自己呢?

可没过多久,唐贞就从 21 层的高楼上跳下去,楼道监控、电梯监控都清晰地显示她是一个人悄然无声地上了顶层,再悄然无声地纵身一跃。

没有人知道她独自完成的这个过程都想了些什么,但她有过一个回眸,在踏出电梯的那一刻,她转头笑了一下。

那个微笑,大概是她留给唐贞最后的话语,就如她们过往一起度过的许多岁月一样,两个人完全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宛若一同生长的不同植物,向着阳光的角度一致,倾听雨水的角度一致,她们早已彼此心意相通,血肉相连。

抱歉,我坚持不下去了。

你要好好的。

再见。

或者是再也不见。

谢风华整整一个晚上就这样坐着,循环地看这个片段,没有带任何一点情绪,身心都一片空白,唐贞的死像捅了她一刀,血液慢慢地,蜿蜒着流了出去,流失殆尽,而这个窟窿没法补,只能任由它存在,她无法可想。

这不是追踪线索、破获案件、追捕嫌疑人就能解决的,它超出她的受训范围和能力范围,哪怕她是最优秀的刑警都无能为力的事。

她请了年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礼拜,老谢同志忧心忡忡进进出出,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盯着她吃东西睡觉。就这样,一个礼拜后,谢风华走出家门。

站在阳光下,她对自己说,任何事都必须要有个答案,李格非失踪如此,唐贞跳楼自杀亦如此。

不待见范文博和庄晓岩也是从那以后才发生的事,与他们俩结婚与否无关,归根结底,是因为谢风华怕。她怕跟这两个人接触了就会忍不住疑心唐贞的死是他们害的,会因为疑心日渐深重而不惜知法犯法,做出点什么来让这两人付出代价。那绝对不是唐贞愿意看见的,她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的一分钟,回头对着摄像头向最好的朋友告过别,那是唯有她们才懂的无需明言的言语说:

你要好好的。

然而如何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里,在一个无处安放崩溃情绪的世界里好呢?

谢风华站在阳光下,没有流泪,脸上的表情像消融在阳光下,只余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她看着浴室镜里的自己,也同样没有表情。

三年过去了,无论是李格非还是唐贞,她依然没找到答案。

这两人仿佛真的已经消逝在她的世界里,消逝本身原本就不需要原因,也不讲什么道理,之所以还觉得没有找到答案,不过是她自己不愿放弃而已。

也许哪天她心里的弦也崩断了,到那时,李格非和唐贞,也就会真正回归到消逝的本质。

就像唐贞曾经说过的,到了事情该结束那一刻,她会清晰无比地知道,到此为止了,该结束了。

突然间,手机铃声响起,她的电话选的是最古老的电铃声,这个时代已几乎没谁会选择如此单调的声音作为手机铃声。但自从李格非失踪以来,这些年谢风华就是需要这样直接切入耳膜的声音,以便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电话。

她匆忙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了脸,拿起电话一看,居然是老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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