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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的未来(29)

这么郑重其事的喜欢,她还没来得及学会如何回应,如何好好相待,怎么能就这么戛然而止,说没就没了呢?

是她以某种偏执的,不可理喻的态度在继续寻找。一开始是寻找蛛丝马迹,然后是疑神疑鬼,不放过任何疑似李格非的传闻,再然后,她开始留意收容机构、精神病院甚至是无名尸体。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用力过猛,姿态难看,何尝不知道放手有时候才是真正的送别。

然而就像她自己说过的那样,在这件事没有一个确切答案出来之前,不能由她来宣布李格非不在,不能由她来选择放手,让李格非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消失。

只是她从没想过,突然之间,淬不设防,犹如劈头盖脸的重锤,打得她措手不及。

有关李格非的答案就这样到来,仿佛嘲讽针对她那些寻找的日日夜夜里不切实际的希望和祈祷,她不信任何神明,却暗地里不知祈祷了多少次,希望李格非或许就如小说电影里常常看到的情节,只是失忆了,只是不记得她,不记得属于自己原来的生活和前尘过往,然后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安然度日,娶妻生子,等他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或许他来,或许她往,乍然重逢,相对一笑。

那也很好,至少活着。

然而现在这个希望就像个笑话。

谢风华忽然就觉得眼前视线变得模糊,听力也变得不可捉摸,仿佛整个世界开始像融化的塑料泡泡纸,一点点被灼开,燃烧,烧出丑陋的边界线。在这样的时候,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居然很冷静,干涩,像没上松香的弓在弦上拉扯着,她问老谢:“真的是他?”

老谢叹了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怎么确定?法医也才刚到。”

“法医鉴定是没出来,但格非以前右臂骨折过,骨头里打过钢钉,那个残骸,是右臂。”

“右臂骨折打过钢钉的人多了。”

“是,但还有其他的证据。”老谢面露不忍,但还是果断地说:“你送给格非的手链还在残骸上,老李也认出来了,所以他一看到就心脏病发,昏了过去。”

老李是李格非的亲叔叔,曾经做过民警,因为受伤早早办了内退。李格非不见后他也曾尽心尽力帮忙找过,他失踪那天穿什么戴什么,老李再清楚不过。

谢风华记起来那条手链。李格非是一个极有情调的人,但凡他愿意,能把每一天都过得像纪念日。他手巧,喜欢做木工活,给谢风华做过很多小玩意儿,大到树桩形状的挂饰品架子,小到梳子发簪,都能做得像模像样。为了庆祝谢风华当上刑警,他不只在哪找到一块沉香木料,自己一颗颗磨成珠子,串成一串送给她。

美其名曰保平安用的。

那时候的谢风华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了李格非对她的爱意,她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但她没那么巧的心思,也就趁着去近郊游玩的时候,在满景点那些卖到烂大街的旅游纪念品店里,花了点钱,拼了一个男式手链,有黑曜石、黄晶、老虎眼之类。她也知道这东西拿出来不是那么别致,反正万万比不上李格非送她东西时所花的心思,于是良心发现,正好店里有刻字服务,便请老板刻上格非两个字。

因为这两个字,整条手链勉勉强强也算定制了,尽管粗糙得不行,但李格非爱若珍宝,拿到礼物的那一刻问了两三遍“真的给我吗?”、“你挑的?”、“你让人专门刻的字?”之类毫无意义的话,然后像个傻子似的一整天都合不拢嘴,快活从心底满溢出来,压都压不住。

一直到他失踪那天,这条手链都从没被取下过。

第15章

这天真奇怪。

一直乌云密布,明明该春光明媚的日子,却非要积压这么厚重的云层,将整个天空都压低,低到仿佛触手可及。太阳光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一丝一毫都不曾泄露出来,湖边甚至起了雾,薄雾轻飘飘聚集过来,将四下笼罩得影影绰绰,到处充满了末世感临近的心慌意乱,惶恐无措。

但是一滴雨都没有下。

一滴雨都没有下,就好像老天连一个宣泄的假相都不肯施舍给人。

谢风华能感觉父亲的焦灼担忧,他有千言万语,但此时此刻却都显得苍白无力,憋半天只能憋出来一句:“别忘了,你是警察。”

老谢大概是词穷,才会想用职责要求她克制内心的悲伤。然而在职责之外,她首先是个人,没谁能在这样的打击面前还能镇定自若,安然无恙,即便是她也不能。

谢风华茫然地点了点头,轻轻推开父亲,一步一步走向湖边。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钓鱼台那,每一步走得都像在踩棉花一样软,一样飘,眼前一切都跟做梦似的不真实。视线始终是模糊的,看谁都像隔着一层纱,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啫喱状的,随时会扭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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