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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的未来(41)

就是在这时,杨女士问了她一个很久以后都忘不掉的问题,她问:“小谢,我儿子,是不是其实没那么坏?”

好人与坏人,如何能从一个案件中判定呢?谢风华想了想,反问她:“您想听我说千篇一律的好听话吗?”

杨女士目露哀求,点头说:“我想。”

“抱歉,我说不出。”

“不好意思,”杨女士狼狈地笑了下,“我可能,可能太想听到一点点肯定的声音,你不知道网上那些人都怎么骂他,骂我们全家,他们说得我都糊涂了,难道我处心积虑把文博当成一个变态养大吗,难道我培养了那么多人才,却故意要把我自己的亲生儿子养成一个失败者,一个懦夫,一个只会朝女人动手的窝囊废?我不记得我有做过这样的事……”

“杨老师,不要去看不相干的人的评论,”谢风华低头看她的眼睛,真诚地说,“也不要希望由我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您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何必呢?范文博,他是个成年人,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您只是他的母亲,那么,像记住一个儿子那样记住他就好了。”

“谢谢,”杨女士眼圈发红,“谢谢你还肯安慰我。”

这时老范走过来说:“手续办完了,我们走吧。”

杨女士让他稍等,她拉住谢风华的手,把她带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毛毛细雨,隔着水一排水杉郁郁葱葱,烟雨朦胧之间,几只水鸟啼叫着从水面掠过。

“小谢,我一直没说,但我心里对唐贞的事一直很抱歉,很抱歉。”

“您如果想再重复什么范文博很爱唐贞之类,我不大想听。”

“我知道,我不说,但有件事我觉得你该知道。”杨女士低下头,小声说,“唐贞去之前就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婚姻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美满,她情绪一直低落,整个人没精打采的,我想带她看医生检查身体,但文博极力反对。他说我把手伸太长,是不是要管到他们被窝里。话说得很难听,我气得不行,当场就决定出国不再管他们。后来还是唐贞自己跟我说,她只是工作不顺利才那样,多睡睡就好了。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就信了……”

谢风华那一刹那仿佛感到有股冷风吹过脊梁骨,令她浑身毛孔炸开,她将手从杨女士手里挣脱开,冷漠地说:“所以您终于肯承认唐贞得了抑郁症,而且你跟范文博都不是没有察觉,只不过没一个人当回事,对吗?”

“小谢,对不起,但我不是研究心理学的,我们这个岁数的人,抑郁症是个新名词,文博太好面子……”杨女士痛苦地摇摇头,“当然,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我这几天常在想,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都遭了报应,文博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

谢风华一言不发,她望着窗外的风景,那连绵的浸染着雨水的杉树林。

她忽然就不想再说下去了,让她说什么,说对啊幸亏有报应,还是说别迷信,世界上没有报应这回事?

说什么都像在反讽,说什么也都不合适。

谢风华干脆地掏出车钥匙对杨女士说:“天不早了,我先走了。”

杨女士为这突然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点头说:“好,那你开车小心点。”

谢风华回头问她:“杨老师,来这的穿山隧道,有什么奇怪的传闻吗?”

“穿山隧道?”杨女士摇头,“没听说过,隧道是这几年才修的,很新,有了它节省很多时间,我以前去学校上课,每次来回都两趟,连堵车都没遇到过。”

谢风华点点头,看来从隧道里经历诡异场景的事是发生在她个人身上的特例。总不能跟这个老太太说,我在来的路上进隧道去了另一个时空,一个恐怖的,绝对孤独的时空。

回去的路况很通畅,尽管车流量比来时多了不少,然而就如杨女士说的,新修的隧道路面平滑规整,车开在上面几乎能感觉轮胎压着马路不做痕迹一样的轻盈。而且灯光也不仅从顶上传来,实际上两边沿着墙体都有小灯和夜光装置,即便发生停电,这里也不会漆黑一片。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出现那种犹如上世纪四十年代防空洞一样荒凉压抑的场景?开在温暖的遍地橘黄的灯下,连那个诡异场景都遥远得像幻觉。

除了高老师的电话依然没法找到他本人,在听到助理先生宛若编程一般计算过声调起伏的声音时,谢风华挂了电话。

她从郊区回来后,将车直接开到范文博被推下去的高架桥上,那个视频她已经看过多次,现在实地开过去,才发现范文博真的很倒霉。摔下去的地方下面正好有一个三角形安全岛,两旁各有两处小花坛,范文博之所以会当场死亡,皆因头磕到花坛拼马赛克边角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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