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是爱我的,但相爱这件事令我疲惫不堪。
他对我的期望完全是另一个唐贞。
但你不要怪他,我要走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与他无关,直到现在我对他的感情也没有变。
唐贞的遗书如是说。
谢风华猛然抬起眼,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锐利明亮,想内里在燃烧着火焰,炙热到她自己都无法直视。
她匆忙擦干净脸,披上衣服,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给杨女士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杨女士的声音听起来比昨天有精神,她问:“小谢,是我,你说。”
“杨老师,大清早打扰您了,”谢风华有些困难地开口问,“您有范文博那套房子的钥匙吗?我想,进去看看,不是搜查,就是看看。”
“我有。”杨女士爽快地说,“但我现在可能没法给你送过去,这样好不好,文博出事后我们有给那边物业留了钥匙,以防有什么需要,我现在打个电话,就说你是我们家亲戚,受我所托拿点东西,让他们给你开门。”
“行,麻烦您了。”
“小谢,是文博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谢风华听出她口气中的小心翼翼,想了想还是说:“杨老师,实话跟您说,您别抱太大希望。”
杨女士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还是谢谢你。”
谢风华挂了电话后立即出门,她开着车拐上去范文博家的路,开车的时候她发现这一天毫无例外又是阴天,天空云层依旧承受着什么不能承受之重似的,被压得几乎要突破天际线之低。
马路两边的树迎风而动,弧度方位出奇一致,像电脑特效中为了省钱或省事做的复制黏贴。谢风华忽而觉得这个世界又开始变得古怪,仿佛下一秒你能预感到马路斜岔口会开出来一辆大车似的骤然紧张。
就在这时,在她左前方的马路斜岔口,忽然无声无息,无缘无故,真的开出来一辆大货车,有着一个长长的货柜,笨拙地,危险地就这么斜插进来。
她立即踩了减速,但依然险些被擦到车头。
不知为何,谢风华这一瞬间有一个强烈的感觉,这辆车,这个场景,她像是在某个遗忘的时刻已经经历过,或者说,在某个时空缝隙里,就如被陷入隧道那样,她避无可避地看过这一幕。
等到大货车开过去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发抖,谢风华稳定情绪,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放松握着方向盘的手,随后甩了甩手指,继续往前开。
你是警察,做你该做的事。
父亲的告诫再一次响起,不管事情背后有多少情有可原也好,有多少无可奈何也罢,有疑点就要追查,有问题就要去弄清楚。
哪怕掉入时空隧道,也要做你该做的事。
谢风华迅速将脑子里的奇异感甩开,继续玩范文博的家开去。这是清晨六点多的马路,打开车窗,吹进来的都是清新到稚嫩的空气,城市宛若新生,天地宛若新生,一切都仿佛重新开始上路,并拥有无限的可能。
她打开音响,Under Pressure 的欢快旋律又一次响起,在这样明快的节奏中,她很快开到范文博的住所。
范文博结婚后没有换住处,这一处房产是他赚第一桶金时购置来作为他与唐贞的婚房。第二次结婚时,正好旁边的单元出售,于是被他一并买下。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小伙子已经在等着了,谢风华报上姓后他很热心地接待,怀着八卦还旁敲侧引,毕竟范文博的案子在网上吵得沸沸扬扬,事件中的人就住在自己工作的小区,谁都挡不住好奇心想打听多点消息。
谢风华没有多说,保安带她去了 13 层,拿钥匙打开了门,探头问:“我在外头等您?”
谢风华点头,轻轻走了进去。
这套房子的格局与她想的不同。
原来她听到范文博买了隔壁单元,理所当然认为应该是打通了成为一套三百平的大房子,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两个单元依旧泾渭分明。门打开时,呈现在她眼前的是范文博与庄晓岩的新住所,装修得很随便,估计只是稍微刷了墙,重新装了木地板而已。家具摆设更加没有设计可言,到处透露着临时搭档,随时准备散伙的气息。
范文博这么怠慢新妻子,庄晓岩也毫无意见,这显然与她当初表现出来的,渴望进入婚姻的状态不符。
谢风华心念一动,走到墙壁间多出来的一扇门那,一推,眼前是完全不同的景观。
那是她熟悉的,来过很多次的,唐贞亲手布置的家。
那会范文博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有钱,但家里的每样东西,大到衣柜书橱,小到窗帘摆件,全是唐贞精挑细选,反复比较过。这点上她有足够的耐心,又有足够的品味,两三枝枯草插进一个长颈陶土瓶,她都能摆出风姿绰约的韵味来。